九月底的四九城,初秋的夜晚已带了些许凉意,但远谈不上寒冷。贾东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屋里亮着昏黄的电灯光。掀开锅盖,里面孤零零躺着两个冷硬的窝窝头。
“就剩这两个了?”贾东旭抓起一个啃了一口,干涩剌嗓子,忍不住抱怨。
里屋传来响动,挺着大肚子的秦淮茹挪了出来,脸色蜡黄,眼神里满是委屈和疲惫:“家里粮食……真见底了。我这怀着九个多,一顿也就一个窝头撑着……”她声音低下去,没敢直接看炕的方向,手指下意识揪着衣角。
炕上,贾张氏正就着灯光纳一双厚实的鞋底,麻线勒得紧绷绷的。听见这话,她头也没抬,没好气地哼哼:“怎么着?嫌我老婆子吃多了?棒梗长身子不吃饭?粮店天天排大队,粮票金贵着呢!买得起吗,买得到吗?就你一个人的定量,粮本这个月的早就用掉了!钱匣子你自己听听,叮当响!想买粮?难着呢!”她手下针线不停,撇撇嘴,“我那点压箱底的钱,是留着给我送终的!真要过不去,明儿再去寻你师父易中海说说,他是一大爷,总不能看着徒弟揭不开锅吧?”
贾东旭胸口堵得慌,一口窝头噎在嗓子眼。看着老娘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再看看媳妇蜡黄的脸和随时要临盆的大肚子,一股无名火憋在心里发不出。他重重哼了一声,闷头坐下,屋里只剩下贾张氏单调的纳鞋底声和棒梗偶尔的呓语。
深夜,一声的痛呼惊醒了熟睡的贾东旭。
“啊——东旭!疼死我了!” 秦淮茹蜷在炕上,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手死死抓住身下油腻的褥子。
贾东旭猛地惊醒,脑子嗡地一下:“要……要生了?”
“疼……受不了了……东旭!” 秦淮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妈!妈!快醒醒!淮茹要生了!” 贾东旭慌忙推醒旁边的贾张氏。
贾张氏被推醒,眯着眼不耐烦地嘟囔:“生第二个娃娃,慌什么?瓜熟蒂落的事儿!在家生不一样?大半夜往医院跑,白糟蹋钱!”她慢吞吞坐起身,还想躺回去,“省点力气,慢慢来……”
时间在秦淮茹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中爬过。起初贾张氏还能强作镇定,但渐渐地,她闻到一股越来越浓的血腥味,看到褥子上洇开的大片深色水迹,脸色开始变了。秦淮茹的声音越来越弱。
“哎哟!这……这不对头啊!”贾张氏终于慌了神,声音发颤,“东旭!快!快去叫你师父!叫人来帮忙!快啊!”
贾东旭鞋都顾不上穿好,跌跌撞撞冲出家门,直扑易中海家。“师父!师父!开门啊!救命啊!淮茹要生了,不行了!”
易中海披着衣服开了门,一听情况,面色一紧:“别慌!我去叫柱子搭把手!你赶紧回去看着!” 他转身就往傻柱屋跑。
很快,易中海带着睡眼惺忪但立刻精神起来的傻柱赶了过来。贾家屋里弥漫着汗味和血腥气。
这时,隔壁李成钢家的门也开了。李成钢和简宁显然被贾东旭先前的叫喊和持续的嘈杂惊动了。看到易中海和傻柱都在,李成钢沉声问:“一大爷,怎么回事?”
“东旭媳妇难产,得赶紧送医院!”易中海语速很快。
简宁快步走到炕边察看,借着灯光看清褥子上刺目的血迹,脸色凝重:“出血了!必须立刻送医院!拖不得!”
“我去借板车!”傻柱反应最快,转身就冲了出去。
“老嫂子,快拿床厚被子!”易中海赶紧吩咐贾张氏。
贾张氏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床旧棉被。傻柱喘着粗气把板车拖到门口。几个男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把疼得几乎虚脱的秦淮茹抬上铺了被子的板车。
“妈,你在家看着棒梗!”贾东旭对贾张氏喊了一句。
李成钢和贾东旭一前一后拉起车辕,傻柱在后面用力推着,简宁在车旁扶着秦淮茹,尽量稳住她。易中海也在一旁跟着帮忙。一行人脚步匆匆,板车轱辘碾过不平整的胡同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朝着最近的医院赶去。
深夜的胡同寂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喘息声和车轮滚动声。简宁紧紧握着秦淮茹冰凉的手:“坚持住!快到了!”她的声音镇定有力,试图给秦淮茹力量。每一次颠簸,秦淮茹都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下的血迹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刺目。
“快!再快点!”简宁看着那不断加深的血色,忍不住焦急地催促。
李成钢和贾东旭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拉动板车。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终于赶到医院。秦淮茹被迅速推进产房。走廊里,只剩下几个男人和简宁。贾东旭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微微抖动。傻柱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不时伸长脖子望向紧闭的产房门。
“怎么还没动静……”傻柱又一次踱到门口,忍不住嘀咕。
“柱子!”易中海低声喝止他,“安静点,等着。”
傻柱张了张嘴,看看易中海严肃的脸,又看看蹲在地上的贾东旭,终于耐着性子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产房的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从门缝里传出来。
门开了,护士抱着一个用小薄被包着的婴孩走出来:“秦淮茹家属?”
贾东旭猛地站起来冲过去:“在!在!大人怎么样?”
“产妇生了,是个女孩。大人就是身子太虚,累脱力了,失血有点多,但没大危险,好好养着就行。孩子早产,瘦小了点,但挺健康,注意保暖喂奶就成。”护士交代着,“先去窗口办手续交费吧。住院费、接生费、药费都得交。”
“啊?好…好…”贾东旭脸上的喜色瞬间被忧虑取代。他下意识地掏口袋,翻遍所有衣兜,只摸出几张零碎毛票,脸色顿时煞白。
李成钢和简宁对视一眼。他们刚才帮忙时已经注意到贾家慌乱中根本没人提钱,送人的几个都是空着手来的医院。此刻贾东旭的反应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唉……”李成钢无声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他没看贾东旭窘迫的脸,也没看旁边伸长脖子的傻柱,径直从自己警服的上衣内袋里掏出几张钱。一张略显旧的五元钞票,还有几张毛票和零散的粮票——这是他身上带着应急的全部现金了。
他把钱塞到贾东旭手里,声音低沉平静:“拿着,先去把手续费和药费交了,不够的后面再说。救人要紧。”身为警察,又是事发时的第一目击者,看到这种无力支付救命钱的情况,他和简宁心里都清楚,此刻垫钱是唯一的选择,尽管这可能这钱……。
贾东旭看着手里的钱,喉头滚动了一下,脸上火辣辣的,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死死攥住了那几张带着体温的纸票。
“东旭,赶紧去办手续!”易中海见状,赶紧推了他一把,“回头再好好谢谢成钢夫妻!”
“谢谢…谢谢钢子,谢谢弟妹…”贾东旭声音干涩,攥着钱,低着头匆匆朝缴费窗口走去。
傻柱站在旁边,看着贾东旭的背影,又看看产房的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他可以帮着想想办法,但最终只是烦躁地搓了搓手,没出声。
李成钢和简宁见人已平安,后续的琐事他们也帮不上更多了。
“一大爷,傻柱,这边有你们照看着,我们就先回去了。”李成钢对易中海和傻柱点点头。
“哎,好好,今儿太麻烦你们两口子了!快回去歇着吧!”易中海连忙道。
简宁也看了一眼缴费窗口的方向和产房,轻声说了句:“让她好好休息,注意补充营养。”然后便和李成钢一起转身离开了医院走廊。
看着李成钢和简宁消失在走廊尽头,傻柱的目光又黏回产房门上,脚步不由自主地想往那边挪。
“柱子,”易中海皱着眉,声音不高但透着威严,“你也消停会儿,让东旭自个儿处理他家里的事。别添乱。”
傻柱被易中海点破心思,讪讪地收回脚,一屁股坐回长椅,脸上带着不甘和些许委屈,目光却依旧黏在那扇门上。贾东旭交完钱回来,恰好看到傻柱这副样子,心里那股憋闷和烦躁又涌了上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闷声不响地蹲回墙边,只等着媳妇的消息。那几块钱像块小小的烙铁,在他口袋里烫得他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