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侵蚀带来的混乱与绝望,如同不断上涨的冰冷潮水,几乎要将两人彻底吞噬。孙阳感到自己的意识像一块浸透了水的海绵,沉重、湿冷,每一次思考都异常艰难,耳边充斥着亡灵的哀嚎和诱惑的低语,眼前晃动着扭曲的幻影。韩亮的状态更糟,他不仅要抵抗针对他个人创伤的攻击,还要分神维持那摇摇欲坠的精神屏障,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紊乱,握着匕首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自残带来的短暂清醒效果正在迅速消退,更深的疲惫和混乱如同跗骨之蛆般袭来。
就在孙阳的意识几乎要被拖入无尽黑暗的深渊,韩亮也即将支撑不住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一种共振,一种来自大地深处、古老而沉浑的脉动。声音的来源,正是孙阳贴身收藏的那枚地脉石——白璃在分别时赠予他们的、蕴含着守陵氏地脉之力的奇异石头。
紧接着,一缕温润、柔和的微光,穿透了孙阳的衣物,悄然弥漫开来。
这光芒并非炽热刺眼,而是如同月华般清冷、晨曦般温暖,两种矛盾的特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它并不强烈,却拥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地驱散了周围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雾气,在其笼罩范围内,开辟出了一小片清晰而稳定的空间。
光芒触及身体的瞬间,孙阳猛地一个激灵,仿佛三伏天被一捧清冽的泉水浇头。那无数纠缠在耳边的低语、啜泣、诱惑声,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骤然减弱了大半,虽然并未完全消失,却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再也无法直接撼动他的心神。眼前那些扭曲蠕动的幻影,也在光芒的照耀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淡化,恢复了船体原本破败但真实的景象。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暖流,从胸口的石头缓缓流入四肢百骸,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抚平了因恐惧和抵抗而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混乱的思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梳理,渐渐恢复了清明。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独感和绝望感,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脚下大地重新建立起连接的踏实感和庇护感所取代。
“这是……白璃的力量……”孙阳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散发微光的石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想起了白璃将石头递给他时那郑重的眼神和那句意味深长的嘱托:“地脉石……能指引方向,也能……安定心神。”
另一侧,韩亮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眼中疯狂闪烁的血色渐渐褪去,重新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锐利,尽管那锐利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看向地脉石的眼神充满了惊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好精纯的……地脉精气……”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行家才懂的震撼,“这绝非普通物件。守陵氏……果然有些门道。” 这石头的力量,似乎与他所知的任何风水法器或道家宝物都不同,更加古老、更加接近世界的本源。这让他对守陵氏一族,以及他们世代守护的秘密,有了更深的忌惮和好奇。
地脉石的光芒并非恒定不变,而是如同呼吸般,有着微弱的、舒缓的节律,明灭不定。这节律仿佛带有某种奇特的魔力,与两人自身的心跳和呼吸渐渐同步,进一步帮助他们稳定心神,驱逐外邪。光芒笼罩的范围大约只有半径两三米,形成一个脆弱的安全区。区外,浓雾依旧翻滚,低语依旧徘徊,幻影依旧蠢蠢欲动;区内,却暂时获得了难得的宁静与清晰。
“这光……撑不了太久。”韩亮敏锐地察觉到,地脉石的光芒虽然稳定,但其本源似乎也在缓慢消耗,石头的温度在微微升高。“我们必须趁着现在神志清醒,尽快找到出路,或者……下去!”
地脉石的出现,无疑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但它也清晰地标示出了他们的安全边界和剩余时间。它既是希望,也是无声的倒计时。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借着这宝贵的光明和清醒,再次将目光投向脚下,寻找通往船舱底层的入口。这一次,在排除了幻觉干扰后,他们很快在船长室角落一堆腐朽的杂物下,发现了一扇被厚重铁箍加固、却依然锈蚀严重的活板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巨大的、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扳动的铁质插销。
地对脉石的微光映照下,这扇向下开启的门户,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狱的咽喉。门缝中,隐隐有更加阴冷、更加古老的寒气渗出,还夹杂着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难以形容的腥甜气息。
生的希望与未知的恐怖,同时在这扇门后等待着他们。而地脉石那稳定而温暖的微光,是他们此刻唯一的依仗,也是通往最终谜底之路上,一盏摇曳却坚定的引路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