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林夏的手指已经解开了第一个肩带扣环,背包滑落一半,挂在她纤细的手臂上。她的脚尖几乎要触碰到壁画前那片微微隆起的、刻着诡异纹路的石台。壁画中,那些仙女的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明显,眼中流转的光彩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期待,仿佛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孙阳甚至能闻到从林夏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奇异的、类似檀香混合着腐殖质的甜腻气息——那是她的生气正在被幻象快速吸走的征兆!不能再等了!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用近乎本能的速度,颤抖着手从贴身内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只以红绳系着、一直紧贴胸口佩戴的青铜铃。
铃铛入手,传来一阵温润的凉意,并非金属的冰冷,反而像是一块被体温焐热了的古玉。这只铃铛鸡蛋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暗沉厚重的青绿色,布满了斑驳的、如同星辰点缀的深色铜锈,样式古朴得近乎简陋,表面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似云非云、似雷非雷的纹路,以及几个更加难以辨认的、类似星斗连接的刻痕。它看起来太普通了,扔在古玩市场的地摊上恐怕都没人多看一眼。但这是祖父离世时,那冰冷僵硬的手指依旧死死攥着的物件,是老人留给孙阳唯一的念想。十年来,每当孙阳遇到难以逾越的坎,感到孤独迷茫时,总会下意识地摩挲它,冰凉的触感总能奇异地让他平静下来。他从未想过,这铃铛除了寄托哀思,竟真的蕴藏着超乎想象的力量!
此刻,也容不得他深思和怀疑。孙阳将铃铛紧紧握在右手掌心,粗糙的铜锈硌着皮肤,传来一丝微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拼命回忆着祖父笔记中那些残缺的、关于“破幻”和“静心”的只言片语,以及童年时祖父曾握着他的手,以一种独特的韵律轻轻摇晃这铃铛,哼唱着古老歌谣的模糊记忆。那似乎并非简单的摇晃,而需要配合一种特殊的呼吸节奏,将全部的精神意志凝聚起来,灌注其中!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和杂念,努力排除脑海中那越来越响、几乎要撕裂理智的仙乐干扰。他闭上眼睛一瞬,然后骤然睁开,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将全部精神意志如同拧绳般凝聚于右臂。回忆着那种独特的、一呼一吸间暗合某种自然韵律的吐纳法,他腰腹微沉,手腕猛地一抖——不是胡乱摇晃,而是用一种短促、清脆、充满爆发力的方式,如同武术中的“寸劲”,精准地催动了铃舌!
“叮——呤——!”
一声极其清越、带着独特金属震颤尾音的铃声,骤然在喧嚣的仙乐中炸响!
这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微弱,与那铺天盖地、宏大喧嚣的仙乐相比,简直如同投入狂涛中的一粒石子。然而,就是这样一声看似不起眼的铃响,却仿佛拥有一种奇特的、直指本心的穿透力和净化力!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仿佛在滚烫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冰水,瞬间激起剧烈的反应!又如同在浓稠得化不开的迷雾深处,陡然划亮了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照亮了一小片清明!它并不试图去正面压制或对抗那庞大的仙乐能量,而是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清澈无比、频率奇特的波动,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到那混乱的精神力场之中!
“嗡……”
孙阳仿佛听到自己脑海深处,或者说整个墓室的精神层面,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如同琉璃即将碎裂前的悲鸣!那原本如同跗骨之蛆般萦绕不散的仙乐猛地一滞,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到半秒的混乱和中断!虽然那魔音立刻又以更强的势头反扑回来,但就是这瞬间的打断,却如同在坚固的堤坝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效果立竿见影!
离孙阳最近的振宇第一个受到强烈冲击。他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又像是被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头浇到脚!眼前妹妹健康奔跑的幻象剧烈地波动、扭曲了一下,色彩瞬间黯淡,变得模糊而透明!妹妹那灿烂的笑容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狰狞!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闷哼一声,猛地甩了甩头,眼神中的迷茫和脆弱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瞬间清醒后的惊骇、后怕以及滔天的怒火!他几乎是本能地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和尖锐的剧痛直冲头顶,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妈的!是幻象!” 他低吼一声,立刻警惕地后退一步,肌肉紧绷,摆出防御姿态,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李教授和刘胖子也是身体剧烈一震,如同大梦初醒。李教授脸上的痴迷瞬间凝固,转而露出极度困惑和羞愧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推了推歪斜的眼镜,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刚才“记录”的动作显得如此可笑。刘胖子则是一激灵,眼前的金山美女瞬间消失,重新变回阴森的古墓,他摸了摸湿漉漉的嘴角,又看了看自己张开的、空无一物的双臂,脸上肥肉抖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后怕表情:“我滴个亲娘哎……刚、刚才……”
而效果最明显、最关键的,是离孙阳不远、几乎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林夏!
那清越凛冽的铃声,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猛地劈开了她混沌沉沦的梦境!又像是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从万丈悬崖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她眼前那温馨无比的家园、“父母”慈爱的笑容,如同被重击的镜面般,“咔嚓”一声,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后化作无数碎片四散飞溅、消失无踪!极乐幻象轰然崩塌!
“啊——!” 林夏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惊恐的尖叫,脚步戛然而止,解背包的动作也僵在半空。她茫然地、带着巨大的恍惚和不适,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周——阴森的石壁、冰冷的空气、那幅散发着诡异光晕的壁画、同伴们惊魂未定的脸……真实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古墓景象重新涌入她的感官!
瞬间,她明白了自己刚才的处境和那“美好”幻象背后的致命陷阱!极度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淹没了她,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冷汗如同泉涌,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都在打颤。她下意识地连连后退,脚步虚浮,直到后背撞到一个坚实温暖的躯体(是迅速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振宇),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住振宇结实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肌肉里,身体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
有效!祖父留下的青铜铃,真的能克制这诡异的摄魂幻听!
孙阳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但不敢有丝毫停顿和松懈!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打断,那壁画的力量依旧存在,魔音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必须乘胜追击!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更加沉稳,将残存的精力更加集中,回想着祖父教导的更深沉的呼吸节奏。他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幅依旧光晕流转的壁画,手腕用比之前更大的力度和更绵长的意念,再次摇动了青铜铃!
“叮—呤—呤——!”
这一次,铃声不再短促,而是变得更加悠长、清越,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水波般层层扩散的震荡感,主动地向四周、尤其是向那幅壁画的方向,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