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由无数灰白色微小蛊虫组成的“云雾”,在周不言的阴眼视野中无声地翻滚、漫延,如同死亡的潮汐,吞噬着沿途的一切光线、声音乃至生机。它们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化为飞灰,连岩石都仿佛失去了色泽,变得黯淡无光。
盲蛊!这就是上古凶物盲蛊的恐怖威势!它们并非依靠视觉或听觉捕猎,而是直接吞噬一切形式的“能量”和“存在感”!
逃!必须立刻逃!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周不言因恐惧而几乎冻结的思维!
“走!”月泠的反应比他更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颤抖。她一把抓住周不言的胳膊,也顾不得他满身泥泞,体内一股阴柔却沛然的力量爆发,拉着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向着与蛊虫云雾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
她的速度极快,显然动用了一种高明的身法,但带着一个伤号,速度终究受到了影响。
而那盲蛊云雾蔓延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它们仿佛没有实体,不受地形阻碍,如同流动的阴影,紧紧咬在后方,并且还在不断加速!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
周不言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的光线正在迅速变暗,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整个世界正在被那恐怖的蛊虫吞噬!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和恐慌感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那是生灵面对绝对天敌的本能反应!
“这样逃不掉!”周不言嘶声喊道,冰冷的恐惧与求生的欲望在脑中激烈碰撞,“它们能吞噬能量!我们的速度越快,消耗越大,对它们的吸引力就越强!”
月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苍白得吓人:“我知道!但绝不能停下!一旦被卷入,顷刻间就会化为虚无!”
她猛地一咬银牙,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用某种黑色兽皮制成的口袋,口中念动晦涩咒语,将那口袋向后猛地一抛!
那兽皮口袋在空中自动打开,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烟喷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暂时阻挡在了盲蛊云雾之前。
嗤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密集响起!盲蛊云雾接触到黑烟,仿佛遇到了某种阻碍,速度微微一滞,黑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迅速吞噬消融!
但这争取到了宝贵的一两息时间!
月泠趁机拉着周不言冲进了一片乱石嶙峋的区域。这里地形复杂,巨大的怪石林立,或许能稍微延缓盲蛊的步伐。
然而,盲蛊仅仅被阻碍了不到三息,便彻底吞噬了那片黑烟,再次汹涌而来!它们甚至似乎因为吞噬了能量而变得更加活跃!
“你那黑烟……好像反而喂饱了它们一点?!”周不言骇然道。
月泠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刚才施展那兽皮口袋也付出了代价,她咬牙道:“那是‘污秽瘴’,蕴含剧毒和怨念,本想毒杀或污染它们……没想到……这些东西简直无物不噬!”
连剧毒怨念都能当补品?这还怎么打?!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沼泽,开始吞噬两人的心。
就在这生死关头,周不言脑海中猛地闪过《神农辟邪篇》中的一段记载:“夫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盲蛊者,至阴至秽之聚,然物极必反,唯至纯至净之生机,或可暂阻其势……”
至纯至净之生机?神农气?!
可是他的神农气早已耗尽,丹田空空如也!
等等!生机……并非只有道炁!还有……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了手中那根粗糙的雷击木针上!雷击木蕴含天雷阳气,乃是至刚至阳之物!而他自己,虽然道炁全无,但身为活人,本身就是生机之源,尤其是——血液!
一个疯狂而冒险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月泠姑娘!帮我争取三息时间!”周不言猛地停下脚步,大声吼道。
月泠一愣,但看到周不言眼中那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双手连挥,数道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淬毒银针射向追来的蛊云,同时又从药篓中抓出几把药粉撒出,试图再次延缓蛊云的速度。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她确实拼尽全力争取到了这短暂的一瞬!
周不言毫不犹豫,举起那根雷击木针,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附近!并非致命处,但却能逼出蕴含心头精血的最具生机活力的血液!
噗!
一股滚烫的、带着淡金色光泽的血液瞬间涌出,浸透了雷击木针!
“以我之血,为引!以雷木之阳,为基!敕!”他忍着剧痛,将全部残存的精神意念疯狂注入木针之中,引动那微弱的雷霆阳气与自身心头精血融合!
嗡!!!
那根粗糙的雷击木针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红色光芒!一股虽然并不庞大、却无比纯粹、充满勃勃生机的阳刚气息如同小型太阳般骤然亮起!
光芒所及之处,那汹涌而来的盲蛊云雾,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了极其细微却无比尖锐痛苦的嘶鸣(虽然实际没有声音,但周不言的灵觉能感知到)!最前方的蛊虫在金红光芒照射下,瞬间变得迟滞,甚至微微焦黑、消散!
有效!果然有效!
这些至阴至秽的蛊虫,极度厌恶和惧怕这种至纯至阳的生机之力!
“走!”周不言大吼一声,手持那根如同火把般燃烧着金红光芒的雷击木针,奋力向前挥舞!
光芒如同利剑,暂时在无边无际的盲蛊云雾中开辟出了一条狭窄的、不断被周围蛊虫重新挤压的通道!
月泠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立刻紧随其后,两人沿着这短暂开辟的生路亡命狂奔!
周不言手持“血阳雷木针”,如同持着一盏风中残烛,在无尽的黑暗死亡中艰难前行。每一次挥舞,都消耗着他本就濒临枯竭的心头精血和精神力。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身体摇摇欲坠,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
然而,盲蛊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前仆后继,不断消耗着血阳雷木针的光芒。金红色的光芒范围开始逐渐缩小,变得明灭不定。
“快撑不住了!”周不言嘶哑地喊道,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月泠焦急地看向前方,忽然指着左前方一处不起眼的、被藤蔓遮掩的山壁裂缝:“那边!那里有个山洞!气息很古老,盲蛊似乎有些忌惮,不敢过于靠近!”
绝处逢生!
两人用尽最后力气,扑向那道裂缝!周不言将最后一点光芒奋力向前一推,暂时逼退涌来的蛊虫,月泠则迅速拨开藤蔓,拉着他猛地钻了进去!
就在他们钻入裂缝的瞬间,周不言手中的雷击木针光芒彻底熄灭,木针本身也“咔嚓”一声,碎成了数截!他本人更是眼前一黑,直接瘫软下去,被月泠一把扶住。
裂缝之外,失去了目标的盲蛊云雾在洞口徘徊了片刻,似乎对洞内散发出的某种古老气息有所忌惮,最终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继续它们吞噬一切的旅程。
山洞内一片漆黑,死里逃生的两人瘫坐在地,剧烈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咳咳……”周不言咳出几口淤血,只觉得浑身冰冷,心跳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心头精血损耗过度,这几乎是动摇根基的重创!
月泠的情况稍好,但也消耗巨大。她急忙取出丹药喂给周不言,又运功帮他化开药力,稳定伤势。
“你怎么样?”月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后怕。
“还……死不了……”周不言声音微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是……这次亏大了……”
月泠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若非你急智,我们早已化为飞灰。这份情,我记下了。”
休息了片刻,待稍微恢复一点力气,两人才开始打量所处的山洞。
这山洞似乎极深,内部异常干燥,与外面沼泽的潮湿截然不同。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和尘土混合的古老气味。最奇特的是,洞壁似乎异常光滑,像是被打磨过一般。
月泠晃亮一根火折子,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周围。
只见山洞的岩壁上,竟然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壁画和一种极其古老的、类似甲骨文的文字!
壁画的内容光怪陆离:有先民祭祀天地、与巨大凶兽搏斗的场景;有巫师模样的人沟通鬼神、施展法术的仪式;还有……关于各种诡异蛊虫的记载,其中赫然就有刚刚让他们差点丧命的“盲蛊”!壁画上描绘了先民们如何躲避、甚至尝试驯服盲蛊的方法!
而在山洞最深处,则有一座简陋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具盘膝而坐的——骷髅!
骷髅身上的衣物早已风化,但骨骼却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质光泽,仿佛蕴含着某种强大的能量。骷髅的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法印,面前还放着一个早已腐朽的蒲团和一个巴掌大小的、黑黝黝的陶罐。
这显然是一位上古修行者的坐化之地!
周不言和月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好奇。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那具玉质骷髅并无任何邪气,反而散发着一股平和悠远的气息。它结印的双手似乎守护着那个黑陶小罐。
月泠目光落在那个陶罐上,仔细观察了片刻,忽然低呼一声:“这陶罐上的符文……是极其古老的‘封蛊纹’!这里面……难道封印着某种东西?”
周不言心中一动,强撑着凑近看去。果然,那黑陶小罐虽然不起眼,但罐身刻满了比言家符文更加古老的纹路,透着一股强大的封印之力。
难道这位上古修行者,是在这里封印了什么可怕的蛊物而坐化的?
就在两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陶罐吸引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阴影里,地面上那些古老的壁画影子,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然后,一个只有婴儿大小、完全由阴影构成的、咧着巨大嘴巴的诡异小鬼,悄无声息地从岩壁的影子里爬了出来。
它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却精准地“看”向了背对着它的周不言,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如同锯齿般的尖牙。
它悄无声息地飘起,如同附骨之疽,缓缓地、缓缓地伸出了阴影构成的利爪,抓向了周不言的后脑勺。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恶意,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