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伪装后的相貌都极其普通,是那种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长相。
守城的教徒懒洋洋地站在城门口,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甚至没有盘问,便闭上眼睛打瞌睡去了。
祝九朝和纪念进城异常顺利,两个人走进一处街角,才停下来。
祝九朝问:“现在去哪儿?”
纪念捏着对讲机捣鼓了一会儿,这才抬头:“我的线人去其他城池的屠宰场打探情况了,他给我们留了一个住的地方,名字叫做……
贱民街18号。”
“真直白啊。”祝九朝语气微嘲。
“不过……这条街在哪儿……”纪念回想起像素对讲机上飘过的一大堆先往左再往右再往左再往左再往右的剪头,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算了,出去找个人问问吧。”
祝九朝点点头,两个人一起转过街角,抬眼便看到一条小水沟,里面的水看着还算干净。
边上零散地坐着几个女人,正在沉默地闷头洗衣服。
祝九朝上前几步,伸手拍拍最边上女人的肩膀,“请问……”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女人身体猛地瑟缩一下,不断颤抖着,从板凳上跌落下来,几乎是求饶一般,卑微地跪在祝九朝脚边,“尊、尊敬的教徒先生,请、请您宽恕……”
“……”祝九朝一时间顿住了动作。
就拍一下,这么大反应?
纪念反应过来,悄声提醒:“你袖子那块的颜色和那些教徒袍相似。”
祝九朝看着跪在脚边不断颤抖的女人,不远处另外几个女人听到动静,甚至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一个接一个径直跪了下去,用惊恐的声音道:“请您宽恕!”
“……”
祝九朝见状沉默一瞬,随即抓着脚边女人的后衣领,拎小鸡一样将她佝偻的身子从地上拔起来,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彬彬有礼道:“这位夫人,我并不是教徒。”
女人视线扫过她身上的衣服,发现并不是教袍,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身体一软,顺着祝九朝松手的力道,瘫倒在地上。
祝九朝从她身上看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蹲下去,耐心问道:“劳烦,问个路。贱民街18号怎么走?”
女人的动作顿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祝九朝和纪念,半晌,才开口:“你们……就是斯恩的远房亲戚?”
斯恩正是那名线人在阿斯加德中所使用的化名。
祝九朝面上立刻挂上一丝欣喜,“是的!您认识他吗?”
“对、对……”女人缓了缓神,终于扶着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我是他的邻居。”
祝九朝的目光在她腰腹处扫过。
宽松破旧的衣裙依旧掩盖不住隆起的孕肚,只是由于她一直佝偻着身子,祝九朝此前才没看出来。
“夫人,您刚刚摔了一跤,没事吧?”纪念略带歉意地一笑,“吓到您了,万分抱歉。”
女人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不,别用叫我夫人,叫我布林娅就好。”
“布林娅。”祝九朝点点头,又问,“我们刚刚来到这里,对于这里的道路不太清楚,又不敢乱走,害怕冲撞教廷的大人们……请问您能为我们指一条路吗?”
布林娅看了一眼自己盆中的衣服,连忙道:“我马上就洗好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带你们过去。”
“要帮忙吗?”纪念热情地问道。
“不用不用,这点小活我自己可以的。”布林娅重新坐下来,腼腆地笑了笑,“斯恩帮了我们夫妻不少,既然嘱咐我们照拂二位,我怎么能让你帮我干活呢?”
祝九朝顺势盘腿坐在她边上,撑着下巴,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布林娅聊天。
布林娅心思单纯,几句攀谈,祝九朝就将她的底细套了个干净。
她有一个丈夫,名叫瓦里克。两个人的父母都已经亡故,现在仅剩下他们夫妻两个住在贱民街17号。
“你丈夫呢?”祝九朝问。
布林娅指了指屠宰场的方向,“在那里。”
“……”祝九朝默然片刻,“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布林娅轻轻笑了笑,“教廷给予我们这份工作和足以饱腹的食物,这是恩赐,该感激的。”
这就是阿斯加德人圈中,教廷高压管理兼高度精神控制下,被驯化的“奴隶”。
恐惧与感激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再加上死死压在这座人圈之上的神权,让人升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在这里,反抗才是异端。
布林娅端起洗衣盆,“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布林娅带着他们一路穿过许多小巷,这才到达一条脏臭狭窄的街上。
四处都是垃圾,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苍蝇嗡嗡飞着,各家门窗紧闭,哪怕是阳光都无法让这条街看起来显得有生机。
“这里和刚刚洗衣服的地方离得还挺远的。”纪念有些好奇,“这边没有水吗?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洗衣服?”
“那条河临近上城区,是比较干净的。而且离城门口近,瓦里克什么时候回来,我能看得到。”布林娅道。
“不过那里离上城区太近,有时候会撞见一些教廷的大人物,所以我刚刚才会那么害怕。哦,这间就是我家,隔壁就是斯恩的房子。稍等……”
她从身上摸出一串钥匙,打开自家房门,在屋里翻找一会儿,将一枚钥匙递给祝九朝,“给你。”
祝九朝道了声谢,和纪念一起进入了贱民街18号。
屋内如同外面一样逼仄,但关上门之后,恶臭的气味被门阻隔在外一些。
房间内只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再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
“这是什么?”纪念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条,读出声,“‘饭点请记得带着食材到隔壁家蹭饭。’”
祝九朝在屋子里发现了一个布满锈迹的水龙头,刚一打开,褐色的水伴随着一股臭味倾泻而出!
祝九朝差点没吐出来,立刻关上水龙头,后退几步。
……尼玛的这生活用水从哪儿接过来的?
“……‘另及,不要打开水龙头,会破坏新鲜空气。’”纪念慢吞吞念完,忽然闻到一股臭味,“什么味道?”
祝九朝木着脸蹲在距离水龙头三步开外的位置,捏着鼻子,闷闷道:“下次念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