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没心思疗伤,只是咬牙切齿地低语,绞尽脑汁也想不通,陈墓阐竟会把《兰亭集序》输给一个老农。
无论如何,这次六扇门大获全胜,已成定局。
一夜风平浪静,却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
翌日清晨,林末早早换上了金衣捕头的官服,连酒葫芦都没带——上朝带着酒壶可不合适。啧啧,小末穿上这身真威风!李大嘴满脸羡慕,伸手替他掸了掸袖口。那可不,咱们小末一表人才,穿这身出去,不知道多少姑娘要晕头转向呢!佟湘玉也凑过来帮他整理衣领,眼里放光,恨不得自己再年轻几岁。也就那样吧,神捕的衣服才叫漂亮,他这身不过是普通绸缎掺金线。
林末的衣着并无特别之处。
白展堂已退开一段距离,每次见他穿这身衣服,就觉得心里不自在。好了,大家别夸了。
我去上朝看看咱们皇上长什么样,回来再跟你们说。
众人不再多言,纷纷挥手相送。
站在皇城门前,望着巍峨城墙,林末眼中仍闪过一丝惊叹。
虽然见过多次,但这古色古香的建筑、气势恢宏的城楼,总让人心生敬畏。
辰时一刻,朝阳懒懒升起,为城楼镀上金边。
路过的官员好奇打量这位六扇门金衣捕头。
有人认出林末,低语几句,众人想起昨日朝议,目光顿时变得诧异。来了。
捕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末回头行礼:捕神大人早。
进去后谨言慎行,朝堂不比六扇门,需格外注意。
捕神叮嘱几句,便领着林末入宫。
一边走,一边讲解朝仪规矩,最后让他在金銮殿外候着,自己入殿就位。
林末目力极佳,即使站在殿外,也能看清殿内景象:
十二根盘龙柱耸立,象征十二时辰;金殿 八龙环绕的龙椅熠熠生辉——那第九条真龙,正是一国之君。
忽然鼓乐齐鸣。
皇帝身着龙袍,头戴冕旒,在和尚与太监的簇拥下入殿。
虽气度不凡,但林末注意到他面色苍白,步履虚浮,显是纵欲过度之相。
群臣齐声山呼 。
皇帝坐定后,目光投向捕神:柳爱卿献《兰亭集序》有功。
即日起六扇门经费翻倍,赐你黄金千两,锦缎百匹,金花一对。
捕神躬身谢恩:臣叩谢陛下隆恩。
“柳爱卿执掌六扇门多年,虽偶有疏漏,却也功不可没。
此次六扇门再获嘉奖,日后还望严加管束下属,切勿再生事端。”
皇帝目光含笑地望着捕神,话里有话。
捕神闻言心头一紧,当即躬身请罪:“微臣知错,请陛下降责。”
皇帝随意摆手,转而问道:“柳爱卿,你门中那位金衣捕头林末何在?朕怎未见其人?”
“启禀陛下,林末正在殿外候旨。”
皇帝面色微沉:“献宝功臣竟被如此怠慢?传他进殿,朕倒要见见这位不慕名利的少年豪杰。”
未等佛印传令,曹正淳抢先道:“陛下,区区金衣捕头不过是侥幸献宝,此乃分内之事。
随意赏些物件便是。”
见其阻拦,朱无视冷笑道:“曹公公何故阻挠圣上召见功臣?莫非与此人有隙?”
曹正淳反唇相讥:“神侯此言差矣。
六扇门人多染江湖习气,若惊了圣驾,谁担此责?”
“曹爱卿此言,是觉得朕胆小如鼠不成?”
皇帝语气转冷。
曹正淳慌忙告罪:“奴才不敢!只是忧心那林末年少轻狂......”
捕神忽道:“按曹公公之意,连柳某这满身江湖气之人也不该上朝了?”
此言既出,曹正淳进退维谷。
若应允便是僭越,若否认则自打颜面。
朱无视暗自赞许捕神机锋,众臣皆笑看这权阉窘态。
正当僵持之际,皇帝忽开金口。
文华殿内,沉香袅袅。
年轻的 端坐龙椅,指尖轻敲鎏金扶手。柳卿家且息怒,曹爱卿亦是替朕思虑。天子眼波微转,檐角铜铃正巧叮当作响,既已暮色四合,便传那位少年英杰入殿罢。
朕倒要瞧瞧六扇门的金衣捕头何等气度。
曹正淳褶皱的面皮稍稍舒展,朱无视却从鼻腔里挤出声冷哼。
捕神若有所思地捻着朝珠,佛印适时跨步出列,声若洪钟:
宣六扇门金衣捕头林末觐见!
殿外青石甬道上,林末整了整银线滚边的箭袖。
两名绯衣太监提着琉璃宫灯引路,将他的身影投入金銮殿的辉煌之中。
蟠龙柱折射出的金光映在汉白玉地砖上,竟在初秋时节氤氲出融融暖意。臣,六扇门金衣捕头林末,恭请圣安。
御座上的君王打量着阶下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忽然抚掌轻笑:果然器宇轩昂。
赐黄金千两,云锦十匹——指尖顿了顿,闻卿家素有好酒之癖,再加贡酒琥珀光一坛。
曹正淳与宁王袖中的手同时松开。
林末余光扫过殿角垂首的柳大人,只见他腰间玉佩纹丝未动。
当大内侍卫抬着描金箱笼穿过朱雀大街时,市井喧嚣为之一静。
卖炊饼的老汉踮脚张望:瞧那锦盒上的龙纹!三绝神捕果真面圣了?闲汉们的议论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醉仙楼前,跑堂的伙计差点摔了手中茶壶。
林末将酒坛轻放在花梨木柜上,身后侍卫们搁下的箱笼震起细微尘埃。有劳诸位。他从荷包排出几粒银瓜子,侍卫们的甲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日影西斜,最后一片金箔似的阳光正落在二字的朱漆封条上。
领头的侍卫看见银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趟差事总算没白跑,兄弟们都能分点油水。
等把那群侍卫送走后,佟湘玉和白展堂几人立刻围了上来。小末,你给额说说,这箱子里装的到底是啥宝贝?
佟湘玉凑近箱子,满脸好奇。很简单,做个赝品调包真迹就成。
林末对着柳若馨认真解释道。
柳若馨闻言脸色骤变,右手猛地攥紧龙鳞诀剑柄。今天不砍了你,我柳字倒着写!
姑娘家别总喊打喊杀的,当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
开饭啦——
随着佟湘玉的吆喝声,客栈里很快热闹起来。
朱一品、陈安安、赵布祝、邢捕头和燕小六都到齐了,只有柳若馨还冷着脸不搭理林末。今儿这菜比年夜饭还丰盛,咱们先敬小末一杯。佟湘玉举杯提议。
众人纷纷起身,捧着拇指大小的酒杯浅尝御酒。
这赏赐来的美酒珍贵,谁也不敢多饮。
邢捕头抿着酒,红光满面地说:小末啊,你可给师父长脸了。
现在六扇门的紫衣捕头见着我都客客气气的。说着扭头教育燕小六:瞧瞧你师兄,连圣上都召见了,你也得加把劲。
燕小六看向林末的眼神充满崇拜。
白展堂酒意上头,大着舌头道:要我说,小末立这么大功,光赏黄金哪够?起码得升神捕!
林末笑而不语。
他现在资历尚浅,贸然升任神捕反而不妥。
况且洛马的位置空出来了,他的计划也该开始了。神捕哪有那么容易?我那几个师兄都是三十多岁才熬上去的。林末抿了口酒,再历练两年也不迟。
郭芙蓉听到白展堂的话,难得为林末说了句话,同时指出了一个事实——以林末的功劳,确实应该得到更多赏赐。我更愿意当金衣捕头,至少不用经常去六扇门汇报。
要是当了神捕,各种大案要案肯定接踵而至,哪还有时间回来吃大嘴哥做的菜。
听到这句玩笑话,李大嘴顿时眉开眼笑。
在一群人里数他最没本事,但林末这么给面子,让他脸上发烧。
本来就喝得有点上头,这下更是飘飘然了。小末够兄弟!这样的兄弟上哪找去?来,大家再干一杯!
酒足饭饱,气氛越发活跃。
赵布祝羡慕地说:我今天在街上看见林捕头,身边跟着四五个穿黄衣服的大汉,抬着箱子。
后来才知道是皇上赏赐的黄金!天呐,那得多少年才挣得到啊!
是啊,连我看着都眼红,不过这是林捕头应得的。朱一品附和道,语气里满是赞赏。
柳若馨却一言不发,只顾埋头猛吃,好像要把林末吃穷似的。
收拾桌子时,朱一品醉醺醺地凑到林末耳边,突然眼神清醒地问道:林大哥,老实说,那幅《兰亭集序》是不是我师父给你的?你见到他了吗?
应该和你师父无关。
聚宝斋那半幅可能是有人故意设局引你师父现身。
别担心,说不定他很快就会来找你。林末含糊地回答,想让朱一品安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京城到处都在传《兰亭集序》真迹被献入皇宫的消息。
短短两三天,全城百姓都知道了六扇门的林末捕头向皇帝进献真迹并获得重赏。
这消息让所有人都认定聚宝斋的《兰亭集序》必是赝品——毕竟没人敢怀疑皇帝的藏品会是假的。
聚宝斋掌柜王怀古听闻传言却不以为然。
当初收到《兰亭集序》时,他亲自鉴赏过那种古韵和意境,还专门找人鉴定过。
在他看来,六扇门献宝一事不过是场闹剧。
一时间,聚宝斋再度门庭若市,曾经观赏过《兰亭集序》的文人雅士纷纷重返,想要再次一睹风采。
京城赫赫有名的翰林院院长齐铭应邀前来鉴宝,这位被誉为大明第一学究的齐大学士曾鉴赏过宫中珍藏的《兰亭集序》真迹。
此番受京城文人相邀,他亦对聚宝斋所藏心生好奇。
听闻齐大学士亲临,王怀古匆匆赶回聚宝斋。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那半幅《兰亭集序》奉予眼前这位气度儒雅、年逾六旬的长者。
齐大学士曾为帝师,因不满君王秉性而辞官,执掌翰林院。
王怀古恭敬道:劳烦齐大学士。
齐学士略感意外,若此作为赝品,商人何以如此从容?莫非当真揭自真迹?古人笔墨力道非凡,常有透纸数层之效,装裱压制后或可分揭多层。诸位稍安。齐学士凝神品鉴,片刻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