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徐谓熊踏入听潮阁,目光在李锛身上短暂停留,便向李亦山行礼:“谓熊见过先生。”
李亦山略一颔首:“嗯。”
他早年修习相面之术,此刻却见徐谓熊眉心气息已散——昨日分明未至此般境地?他眉头微松,此事终归是他们自己的私事。
“不知二位唤我前来有何要事?”徐谓熊问道。
“修改阵法。
”李亦山指向案上铺展的图纸。
徐谓熊执卷细阅,片刻后蹙眉搁下。
“如何?”李亦山问。
徐谓熊沉吟须臾,轻声道:“可行。”
二人随即着手修改阵法。
至正午时分,窃取生机大阵彻底重构完毕。
李锛反复验算后喜形于色:“此阵效率较先前提升数倍,二位真乃奇才!”
“且慢高兴,”徐谓熊蹙眉提醒,“推演虽无疏漏,实际成效尚未可知。
若生变故,莫要归咎于我们。”
敲定细节后,李锛命人唤来徐堰彬。
听潮湖畔,徐晓等人闻讯而至,静观其变。
新阵启转间,浩瀚生机奔涌而入,垂暮的徐堰彬须臾重现昔日英姿。
天地反噬骤然降临,却远不如从前那般凶猛,徐堰兵随手便将其化解。
北凉陆地神仙徐堰兵,重返巅峰!
望着这一幕,
徐骁眯起双眼,徐脂虎袖中玉指紧握,徐渭熊目光深沉,他们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希望。
是阖家团圆的前兆。
“先生。
”徐骁眼中满是期盼。
“时机已至。”
李淳罡含笑点头,如今大阵不仅完全修复,运转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复活吴素应当十拿九稳。
“先生若有需求,北凉必倾力相助!”
见此情形,徐凤年直截了当问道:
“徐骁,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儿子!”
徐骁抬手揉了揉徐凤年的发顶,正色道:“想不想你娘?”
73.李淳罡:正是,王爷,一切皆如所料!【求!】
“废话!”
徐凤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亲娘,岂有不想之理?但转瞬,他猛然怔住。
“徐骁,难道你们……”
少年嗓音陡然沙哑。
“不错,正如你所想!”
闻言,徐凤年眼眶微红,双手掩面,挺拔的身躯隐隐发颤。
这样便好。
如此最好。
“世子,将来要继承北凉王位的男人,可不能轻易落泪。”
李淳罡轻拍徐凤年肩头温声劝慰。
“放屁!”
徐凤年用力抹了把脸,瞪着眼道:“谁瞧见小爷哭了?”
旋即咧嘴一笑:“今日风沙迷眼。”
凉州虽黄沙蔽日,荒芜苍凉,但在这素有“小皇宫”之称的北凉王府内,平日连尘埃都难觅踪迹,何况是那更为显眼的风沙。
李淳罡点头应和:“是,今日风沙甚大。”
(
“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徐谓熊问道。
李锛略作思量,答道:“三天后如何?”
“爹,您觉得呢?”
徐谓熊转头看向徐哓,征询他的意见。
徐哓笑呵呵地点头:“好好好,全听先生的!”
众人各自散去,李锛也回到听潮阁。
半个时辰后,厚厚一叠宣纸上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李亦山有些意外:“救王妃需要准备这么多珍稀药材?”
“王妃生前可是陆地神仙,想让她起死回生哪有那么容易?再说,她已离世多年,自然要比寻常情况更费工夫。”
李锛略带诧异地看向李亦山:“北凉王府不会凑不齐这些东西吧?”
“那倒不至于。”
李亦山摇头道:“王府这些年积攒的家底,足够备齐所需的一切天材地宝。”
“不愧是北凉王府,果然财大气粗。”
李锛想起上次在徽山救轩辕敬城时,徽山倾尽百年积蓄也只凑足了六成。
相比之下,北凉王府确实远非江湖势力能比。
“此外,我还需要八位天象境高手坐镇。”
“王府能请到这些人吗?”
他并非陆地神仙,徐堰彬也不像李淳罡或隋斜谷那般强横,因此施救时需有人替他分担天地反噬之力。
李亦山沉吟片刻,点头道:“有!”
北凉王府果然深不可测,竟能调集如此多的天象境高手。
李锛正暗自惊讶,李亦山又补充道:
“不过这些人都是北凉的底蕴,我无权调动,你得亲自去和王爷商量。”
“好。”
李锛刚要走,忽然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停下脚步问道:
“医圣手札还在吗?”
虽然如今医圣手札对他的意义不如最初重要,但仍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李亦山微微一笑,抬手轻拍。
只见一名指玄境护卫从暗处现身,手捧檀木托盘恭敬而立。
托盘上静静躺着两卷泛黄残破的竹简。
竟有两卷?李锛面露诧异。
医圣手札仅此一卷。
李亦山目光扫过竹简,解释道:另一卷是医圣的修行感悟。
李锛瞳孔微缩,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份修行感悟对他而言,无异于无价之宝。
前些日子听闻你要来,王爷命我整理听潮阁医典。
没想到在故纸堆中发现了这份手稿。
李亦山含笑道,本打算待你入阁时自行发现,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这分明是及时雨!李锛当即放下笔墨,迫不及待取过竹简。
王妃之事暂且搁置,修行才是当务之急。
随着竹简展开,李锛神色渐沉。
医圣详述了医道修行的重重阻碍,直言天道不容医者证道。
五次冲击陆地神仙境,皆以失败告终。
末页本应记载规避天道之法,可惜已被虫蛀得字迹模糊。
医道证道竟如此艰难?李锛抬头问道。
自医圣之后,再无人以此道登顶。
李亦山肃然颔首。
这手札从何得来?
当年马踏蓟北时,取自某个杏林世家。
李锛闻言,眉峰微蹙。
“他们或许知晓手札缺失的后半部分内容,能否派人前往蓟北查问?”
此刻他距陆地神仙之境仅一步之遥。
实在不愿节外生枝。
“不必了。
”
李亦山摆手。
“为何?”
李锛面露不解。
“我查证过,那个家族早在当年就已满门灭绝。
”
李亦山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锛一眼,沉声道:
“是大离 ** 亲自下的诛杀令。
”
“堂堂 ** 竟对千里外的小家族赶尽杀绝?”
李锛追问道:“其中有何隐情?”
“其族中子弟曾任 ** 御医,却越级上奏,触怒龙颜!”
听罢,李锛轻叹:“当真可惜!”
李亦山沉吟片刻,又道:
“医圣手稿或许尚存人间。
”
“哦?”
迎着李锛探询的目光,李亦山解释道:
“当年北凉横扫江湖时, ** 曾命他们将抄没的典籍副本送呈京城。
我特意选了些无关紧要的书籍上交,这类当时不受重视的杂书,大离藏书阁应当留有副本。
”
“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
李锛当即说道:“烦请先生为我取来藏书阁副本。
”
“已派人去办。
”
商议既定,李锛便动身寻找徐哓。
在仆役引领下,他穿过曲折回廊,来到王府深处一座僻静院落。
刚踏入院门,便见徐哓浑然不觉地对着枇杷树喃喃自语:
“你守候我这些年,如今该我等你。
”
“再过两日便能重逢。
”
“这些年积攒的心里话......”
待徐哓语毕,李锛轻咳示意。
听到声响,徐晓转过头来,见是李锛,立刻露出笑容:
哎呀,李先生怎么亲自来了?有事吩咐下人传个话就行,何必劳您跑这一趟。
此行为王妃之事而来。
徐晓闻言,转头对徐堰彬道:去搬两把椅子来。
待椅子摆好,二人在枇杷树下落座。
李锛将一叠写满材料的纸张递给徐晓。
徐晓接过后看也不看,直接转交给徐堰彬:你去把这事办了。
是。
徐堰彬应声。
除了这些材料,届时还需八位天象境高手相助。
李锛补充道,当然,若有陆地神仙更好,但至少需天象境。
只要八位?徐晓问。
李锛暗自咋舌——听这口气,北凉王府的天象高手竟如白菜般寻常?
应当够了。
李锛点头。
好。
徐晓粗糙的手掌轻抚枇杷树干,忽然笑问:先生可好奇我为何总对着这棵树自言自语?
听奉年提过,王妃生前曾在院中栽种枇杷树,想必就是这棵。
是,当年种下时还是幼苗,如今已有我手臂粗细了。
徐晓叹道,时光最是不值钱,转眼多年过去。
我家芷虎当年还是黄毛丫头,如今都要当娘了。
李锛闻言心头一震。
赵瑄素当真该死。
话已至此,李锛心知徐晓早已知晓 ** 。
既如此,再隐瞒也是徒劳。
他原还担心徐晓盛怒之下会取自己性命,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王爷,其实......
徐晓突然打断李锛的话,笑着问道:李先生可爱吃枇杷?
李锛微微颔首。
徐晓接着说道:谓熊那孩子也爱这口。
每年枇杷熟时,她总要专程从学宫赶回来,摘些带去。
也不知明年还会不会这般惦记。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李锛心头。
北凉王果然深不可测,王府内外大小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如今看来,所有隐秘都已摊在明处。
王爷,我......
话音未落,一颗黄澄澄的枇杷从枝头坠落,正巧滚入李锛怀中。
年纪大了就爱絮叨。
徐晓抚掌轻笑,方才说了这许多,先生莫嫌老头子啰嗦。
转头吩咐道:堰彬,代我送送李先生。
走出庭院,徐堰彬面露愧色:李兄,那日在江南寻你时,赵瑄素曾拦路与我密谈。
你若心有芥蒂,尽管怪我徐堰彬便是。
他本不欲将此事放在心上,更无意告密。
但得知徐芷虎身怀六甲后,几经挣扎,终究还是禀报了徐晓。
对北凉,对王爷,他问心无愧。
唯独亏欠了眼前这位故交。
这样挺好。
李锛驻足,徐将军不必远送,就此留步吧。
说罢悠然离去。
方才他已猜到,自己与徐芷虎之事多半是徐堰彬走漏的风声。
站在北凉立场,徐堰彬何错之有?
若对方不提,李锛也愿继续装糊涂。
但既然捅破这层窗户纸,彼此便再难如初。
至于徐谓熊那边——北凉谍网密布,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看来他之前低估了北凉王府的实力,不过现在这样也好。
虽然不明白徐哓为何没等他说完就让他离开,但至少徐哓没有杀他的意思。
这就足够了!
李锛随手摘下枇杷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下一口,甘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令人神清气爽。
徐堰彬目送李锛走远后回到院中,徐哓笑眯眯地望着他:都跟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