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期厂房还没完全竣工,陈山河订购的新设备就陆续运到了。
一台崭新的带锯机,一台半自动压刨机,还有一台平板砂光机。这些铁家伙被卸在新建的厂房空地上,油光锃亮,散发着机油和金属的冷硬气息,与工坊里原有的手工工具和那台老掉牙的带锯形成了鲜明对比。
工人们围着新机器,既兴奋又忐忑。
“这家伙,真带劲!”马永贵摸着带锯机冰凉的锯轮,跃跃欲试。
“这压刨机,一下能刨这么宽?”赵小满比划着,有点不敢相信。
石根则更关心操作:“山河哥,这机器咋用?比咱那老家伙复杂多了吧?”
郑怀古背着手,在新机器旁转了几圈,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机身,又看了看复杂的开关和标尺,眉头皱得紧紧的:“花里胡哨!玩意儿是好玩意儿,可别成了摆设!还得人伺候!”
陈山河理解老爷子的担心。新机器效率高,但操作不当,不仅容易损坏设备,更可能出安全事故,或者浪费宝贵的木料。
“郑师傅说得对!”陈山河大声对众人说,“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机器,也得靠人使唤!从今天起,咱们得跟这些新伙计好好‘磨合’!”
他制定了严格的“新机上岗”规程:
第一步:全员培训,考核上岗。
陈山河把从南方带回来的简易说明书(还有不少英文,他连蒙带猜)和自己琢磨的心得结合起来,亲自给大家讲解每台机器的原理、操作规程、安全注意事项。他强调得最多的是安全:“手离锯口远点!戴好护目镜!机器转动时严禁用手清屑!”
然后,他让每个人在废料上反复练习,直到熟练掌握开关、调速、进料技巧。郑怀古虽然对机器不感冒,但也全程盯着,时不时指出操作中的毛躁之处。考核通过,才能独立操作新机器。
第二步:老师傅坐镇,循序渐进。
新机器先用于粗加工环节,比如带锯开大料,压刨初步找平。精细的榫卯、雕刻等关键工序,依旧由郑怀古带着石根他们手工完成,确保“北匠”的灵魂不走样。
郑怀古对新机器始终保持着警惕,但他也承认,在提高粗加工效率方面,机器确实有用。他要求,凡是经机器处理过的料,必须经过他或石根的二次检查,确认没有瑕疵才能进入下一道工序。
第三步:建立保养制度。
陈山河规定,每天下班前,操作人员必须清理机器、给关键部件上油、检查皮带和刀具磨损情况。每周进行一次小保养,每月一次大检查。他把保养责任落实到人,建立了简单的记录本。
磨合期并非一帆风顺。
马永贵性子急,有次操作带锯时走神,进料速度太快,锯片发出刺耳的尖叫,差点卡住废掉一块好料子,被郑怀古狠狠训了一顿,罚他清洗一周机器。
赵小满刚开始用压刨机时,掌握不好尺刀深度,一会刨深了,一会刨浅了,浪费了不少边角料,急得直掉眼泪。石根耐心地陪着他一遍遍调试,直到他找到手感。
最让人头疼的是砂光机。这机器效率高,但容易把棱角磨圆,失去手工打磨的“锐气”。郑怀古非常不满,要求所有经砂光机处理过的部件,必须再用手工砂纸细细打磨一遍,保留线条的力度。虽然增加了工作量,但保证了家具的神韵。
经过近一个月的磨合,新机器终于渐渐融入了工坊的生产流程。带锯和压刨大大提高了备料效率,砂光机虽然被郑怀古“限制使用”,但在处理大平面时也发挥了作用。工人们操作越来越熟练,安全意识也增强了。
陈山河看着新老设备协同作业的场面,心里踏实了许多。机器的轰鸣声与手工工具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不再是刺耳的冲突,而是奏响了效率与品质并重的协奏曲。
郑怀古有次看着带锯机飞快地剖开一块厚木板,忽然对陈山河说:“这铁家伙,干活是利索。但好家具,光利索不行,还得有‘魂’。这‘魂’,机器给不了,还得靠人手、靠人心。”
陈山河深深点头。他明白,引进新设备,不是为了取代手艺,而是为了让手艺人有更多精力去专注于创造和打磨那些机器无法替代的“魂”。
逆袭的路上,拥抱新技术是必然,但核心的竞争力,永远是人,是那份精益求精的匠心。新机器的成功磨合,标志着“北匠工坊”在现代化生产的道路上,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