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和南方的订单如潮水般涌来,“北匠工坊”的生产节奏越来越快。陈山河既要抓生产,又要跑市场,还要应付各种外部关系,常常忙得脚不沾地。他意识到,必须有人能分担车间的日常管理,让他能腾出手来考虑更长远的战略。
这个人选,非石根莫属。
石根手艺扎实,性格沉稳,在工坊里威信高,又跟着郑怀古学到了真本事,是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但他一直埋头干活,缺乏管理经验。
陈山河决定,给石根上一堂“管理课”。
这天,他把石根叫到新布置的“财务室”隔壁——一间刚刚收拾出来的小办公室,挂了个“生产调度室”的牌子。
“石根,坐。”陈山河指着桌对面的一把椅子,“以后,这里就是你办公的地方。”
石根有些局促地坐下,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山河哥,俺……俺就是个干活的,坐办公室干啥?”
“光会干活不行了。”陈山河神色严肃,“现在订单多,人手也多,货怎么派?料怎么领?进度怎么盯?质量怎么查?这些事,不能总靠我一张嘴喊。得有人专门管起来。”
他拿出一叠表格:“这是生产任务单,每批活,都要写清楚要求、数量、交期。这是领料单,用料得登记,不能随便拿。这是工时记录表,每人每天干了啥,用了多久,都得记。还有质量检查记录,每道工序谁干的,合不合格,也要签字。”
石根看着那堆表格,头都大了:“山河哥,这……这也太麻烦了!大伙儿都是熟手,还能糊弄不成?”
“不是糊弄不糊弄的事!”陈山河语气加重,“以前是小作坊,靠脸熟、靠自觉。现在摊子大了,人多了,就得靠制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记下来,不是为了查谁,是为了清清楚楚,出了问题能找到根子,干得好坏有个依据!”
他盯着石根:“这摊事,我交给你。你负责派货、盯进度、查质量、管物料。遇到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
石根张了张嘴,想推辞,但看到陈山河信任而坚定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重重点头:“哎!俺试试!”
接下来的日子,对石根来说,是一场煎熬。
他习惯了拿凿子斧头,现在却要整天拿着表格和铅笔,追着人问进度、核用料、查质量。工人们起初很不适应。
马永贵领料时嫌麻烦,嘟囔着:“石根哥,就一块小料,还填啥单子?俺还能偷了不成?”
赵小满被催进度,委屈道:“这雕花活急不得呀!催狠了,雕坏了咋办?”
郑怀古更是直接甩脸子:“老子干了一辈子活,还用你小子来查质量?滚蛋!”
石根碰了一鼻子灰,憋了一肚子火,跑去找陈山河诉苦:“山河哥,这活儿没法干!大伙儿都不配合,郑师傅还骂人!”
陈山河没安慰他,反而板起脸:“这就没法干了?管理是那么容易的事?当好人,谁不会?要你管啥?遇到困难就退缩,以后怎么独当一面?”
他放缓语气,点拨道:“管理不是当监工,是服务,是协调。马永贵嫌麻烦,你帮他填单子,顺便教他这么做是为啥。赵小满活细,你提前帮他规划时间,别临时催。郑师傅那儿,你得敬着,拿不准的活,主动请教他,让他帮你把关。你得让大伙儿明白,你这么管,是为了活干得顺,钱挣得明,不是为了找茬!”
石根愣愣地听着,若有所思。
第二天,石根调整了方法。他不再硬邦邦地追着人要单子,而是提前把生产任务梳理清楚,主动找每个人沟通,了解他们的困难和想法。领料时,他帮着一起清点登记;遇到技术难题,他拉着郑怀古一起研究;发现进度慢了,他帮着分析原因,调配人手。
他还学会了用数据说话。每周,他把生产报表、用料统计、工时记录整理出来,贴在墙上让大家看。谁干得多、干得好、省了料,一目了然。月底算工钱时,依据更加清晰,争议也少了。
渐渐地,工人们发现,石根这么管,虽然多了些手续,但活派得更合理了,料领得更顺畅了,工钱算得更明白了。就连郑怀古,看到石根拿着图纸虚心请教时,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偶尔还会指点一句:“这榫眼,让赵小满开,他手稳。”
一个月后,车间的运转明显顺畅了许多。生产效率提高了,物料浪费减少了,质量问题也能追溯到人了。陈山河肩上的担子轻了一大截。
晚上,陈山河把石根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个信封。
石根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大团结”,比他平时的工钱多了一大截。
“这是你这个月的岗位津贴。”陈山河笑着说,“管理也是劳动,而且是很重要的劳动。以后,车间的事,你多费心。”
石根捏着钱,眼圈有点红:“山河哥,俺……俺以前就知道傻干活。现在才知道,把活安排好,让大伙儿心气顺,比光自己干累多了,也……更有用。”
陈山河拍拍他肩膀:“这就对了。以后,你不光要管好生产,还要学着带人,培养赵小满、马永贵他们,让他们也能顶上来。咱们的摊子,还得往大里做!”
石根用力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自信和担当。
这堂“管理课”,石根学得很辛苦,但收获巨大。他不仅学会了如何调度生产,更懂得了如何与人沟通、如何承担责任。他的成长,为“北匠工坊”从作坊式管理向现代企业管理的转型,迈出了关键一步。逆袭的路上,人才培养和梯队建设,是比任何设备投资都更重要的战略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