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看看?”
花姒蹲下身随手从河中捞起一个花灯递给白雅。
白雅看着那花灯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夜晚的风冷冷的,烛火被吹的乱飞,白雅弯着手掌小心地护着花灯。
取出花灯中心那被烛火熏的温热的纸条摊开,上面写着:
“愿她此生一帆风顺,幸福安康。”
白雅挑挑眉,翻来覆去将纸条看了几遍,既没有祈愿人的名字,也没有被祈愿人的名字。
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这我怎么帮?”
只能将纸条重新折好塞回花灯中还给花姒。
花姒拿着花灯重新蹲下身将花灯放进那黑漆漆的流水中,看着它慢慢飘远,迟迟没有起身。
“或许不是在寻求神的帮助呢?”
白雅顺着话问下去。
“不是吗?”
那团火红的身影轻轻笑笑,随即站起身,头上簪子上是金蝴蝶像活了一样抖动着翅膀。
“是啊,说不定只是为了表决心呢?也可能是给自己一个安慰呢?”
水流声缱绻,混着周遭的嬉笑声,潺潺的,一直不停地载着花灯向前去。
听不懂,花姒这些天来说的话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让白雅听不懂,原来世上还有和花姒一样莫名其妙的人。
“哎呀我手气不好,你自己挑一个吧,就当是给百姓的惊喜了。”花姒摆摆手岔开话题。
白雅不置可否,但还是顺从地蹲下身,捞中了一个绘样奇特的莲花灯。
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实现几个百姓的愿望也未尝不可。
摊开纸条,白雅却渐渐皱起了眉,指腹细细摩挲过纸张。
花姒见白雅面色逐渐凝重,也凑了过来,到底是什么愿望这么难实现。
“到底是……”
可在看见纸条上那飞溅的红色液体时还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是……血吗?”
白雅心思沉重,虽说凡间打打杀杀尔虞我诈从来不断,可她从来不喜欢提前知道死亡的发生,因为她总会忍不住去干扰那些灾祸。
“广陵台榭起狼烟,不是刀兵是祝融。”
花姒皱皱眉。
一个灯谜?
“广陵……扬州,祝融……”
花姒恍然指着字条说到。
“扬州要发生大火?”
谁会给灯谜这么不详的谜底,这字条看起来就像是一种……预告。
白雅心事重重。
“不,扬州离向晚太远了,广陵加上台榭二字,我想它想说的是——”
“扬州楼走水。”
身后传来一声沉浑的钟鸣,白雅寻声望去,只见一栋高耸的建筑灯火的簇拥中,一个黑色的人影正一下一下敲击着那口古铜色的大钟。
楼内华灯初上,最高处,悬着一副黑底金字的匾额,“扬州楼”三个字在浓重的夜色中熠熠生辉。
“现在是何时辰了?”
“每年扬州楼都会在灯会这天的戌时敲响那口钟,提醒人们参加酒楼灯谜比试。”
“也就是说……”
白雅捏着纸条,翻过来,背面正写着兰秋廿日戌时。
“走。”
白雅正要腾空跃起,要赶去一探究竟,却被花姒抓住了手腕。
“不可。”
白雅看着那只白皙又格外有力的手,垂眸看向花姒。
花姒只是紧紧地抓着白雅,不许她离开自己半步。
“白雅,你是不是只记得住要护佑百姓,忘记了不能随意干涉人间因果。”
“上一次是妖道扰乱人间你出手本无可厚非,可这一次还是吗?”
白雅顿住脚步。
“若今日有人因为走水死在楼中那也是他的命运你明白吗?”
身后突然发出爆竹声般的巨大声响,白雅回头去看一道冲天的火光在她眼中炸开。
那火如妖藤疯长,顺着朱漆梁柱、鲛绡垂帘蜿蜒窜开,舔舐着飞檐上碧色的琉璃瓦。火光冲天而起,将半壁夜空染成一种惊心动魄的赭红。
“放手!”
花姒的修为明显在她之上,无论怎样白雅都无法挣脱。
“若真的出事,凡间亦有捕快府衙,用不着你次次出手,来到凡间前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告诉你吗!”
“走水了!扬州楼走水了!”
街市,像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炸开。
原本其乐融融的夜晚此刻充满了杂沓的脚步声、木桶碰撞声、妇孺的惊哭声、男人们粗嘎的吼叫声。
“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白雅不解又急切地看着花姒,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拦着自己。
“随意干扰凡人命数受雷刑,你觉得以你现在的修为能挨几次!?上一次的雷刑还不够你长记性吗!”
白雅眼眸一震,这事只有司命和她二人知道,花姒是如何得知的?
想起上次雷刑,白雅的背后开始隐隐作痛。
是的,上次她借命给巧兰几人的事最终还是被司命发现了,虽然是妖道作乱,可巧兰的命数在那一天本该终结,司命说可以念在情况特殊放她一马,但巧兰的命气必须收回,可白雅却坚持受刑,只求换巧兰活着。
她认为那是她的错,若她没有与师父争执被关禁闭,她就能提前到向晚,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花姒担忧又生气地瞪着微怔的白雅,寸步不让。
白雅忽然觉得面前的人给她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花姒的脸和脑中一道虚影重合,她有一瞬间失神。
即使如此,白雅眼中还是一定要去救人的固执。
见拦她不住,花姒抬掌画圆,一副幻境出现在二人面前。
花姒指着那些葬身火海的面孔开口。
“好,那我再告诉你,今日丧生的人中,有欺男霸女的恶霸,有执迷不悟的赌徒,有欺世盗名的伪君子,你还要去救吗?”
白雅知道她有操纵时间的能力,看到一些未来的事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但她不敢赌,她只怕万一花姒只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造出这样一番景象。
至于雷刑,自从成了如今她这副模样后,她原本就无心再苟延残喘什么了,从天之骄女成为废人,这个打击早将她压垮,用她的生命换别人的性命已经成为她撑下去的执念。
“跟我回去。”
见白雅不说话,花姒拿过她手中的花灯扔回水中,不容置疑地拉着她离开。
背后冲天的火光映亮了满街的楼宇,花姒感觉到白雅的体温渐渐变冷,提线木偶般跟着她脚步虚浮。
花姒转过头,看着扬州楼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
一松手,牵着“白雅”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白雅还是去了。
花姒知道,只要与向晚,不,只要与凡人有关,白雅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然也不会甘愿受雷刑,明知有诈还义无反顾踏入时间河。
可你明明和我一样,在月灵峰试炼,我们做的选择是一样的!
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
阿雅既然这样,你到底为什么会杀了月灵峰二十余人?
那些危害人间的人死了你又为什么会那么痛苦,不惜以死谢罪。
阿雅,我不明白你。
回忆里,花姒又看见了那一天,白雅死在她眼前的那一天——
白雅静静躺在床榻上睡着了一般,手那么冰,脸那么惨白。
抱着白雅的尸体,绝望和无力潮水一般席卷她,堵住她所有的感官,她自己也像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