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拼命过。
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垃圾场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腐烂物的铁锈腥气，火辣辣地灼烧着喉咙。两条腿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全凭一股“被宝儿物理拆迁队吓出来的肾上腺素”在死撑。
他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林宝儿，在荒草和乱石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宝儿倒是精力旺盛，小短腿捣腾得飞快，甚至还能抽空回头看看那个被她一脚跺出来的、还在冒着袅袅尘烟的“陨石坑”，小脸上带着点意犹未尽的困惑。
“西父，宝儿摔得…不好吗？”
她一边跑，一边仰着小脸问，声音在风里有点飘。
好？！
好得差点送咱们师徒俩直接去阎王殿报到！
林闲心里咆哮，嘴上却只能喘着粗气挤出几个字：“好…好极了…下次…轻点…”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祈求赵铁柱那帮人集体耳聋眼瞎。
可惜，老天爷显然没空搭理他这个“伪高人”的祈祷。身后，叫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在清晨的薄雾中晃动，像索命的鬼眼。
“在那！别让他们跑了！”
“妈的！那小崽子是人吗？！那么大个坑！”
“柱子哥说了，抓活的！重重有赏！快追！”
赏金刺激下，追兵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林闲回头瞥了一眼，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最近的一个混混，距离他们也就二三十步了！手里明晃晃的砍刀都能看清上面的豁口！
不行！再这样跑下去，迟早被包饺子！林闲的“苟道智慧”在生死危机下终于再次上线，虽然转速有点慢，还带着垃圾场的土腥味。他目光急速扫过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尽头，隐约传来鼎沸的人声和牲畜的嘶鸣。
集市！
他眼睛猛地一亮！对！人多！眼杂！浑水才好摸鱼！
“宝儿！抱紧师父！”林闲低吼一声，榨干最后一点力气，朝着那片人声鼎沸的方向发起了最后的冲刺！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跑，是在用灵魂拖着躯壳往前挪。
宝儿听话地搂紧他的脖子，小脑袋埋在他肩窝，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越来越近的喧嚣。
终于，冲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喧嚣的声浪扑面而来。
青石铺就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卖菜的、卖肉的、卖针头线脑的、卖劣质胭脂水粉的、还有支着大锅卖热气腾腾早点的。
赶早集的乡民、挎着篮子的妇人、牵着牲口的脚夫、嬉笑打闹的孩童…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各种气味——新鲜蔬菜的泥土气、生肉的腥膻、油炸点心的腻香、牲畜的臊臭、还有汗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具生活气息的、热烘烘的洪流。
林闲一头扎进这混乱的洪流里，如同水滴汇入大海。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那么一丝丝，但心脏依旧在狂跳。他不敢停留，夹着宝儿，努力降低重心，像条滑溜的泥鳅，在人群的缝隙中快速穿梭，利用各种摊位和行人做掩护。
“让让！麻烦让让！”
他压低声音，尽量不引起注意，眼睛却像雷达一样飞快地扫视着身后。
很快，赵铁柱的那几个手下也气喘吁吁地追到了集市口。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和手里的砍刀，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惊呼，人群下意识地避开他们。
“人呢？！”
“钻进去了！肯定在里面！”
“分头找！眼睛都放亮点！那小崽子扎眼！”
三个混混骂骂咧咧地分开，像三头闯进羊圈的饿狼，在拥挤的人群中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目光凶狠地四处搜寻。
林闲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抱着宝儿躲在一个卖竹编簸箕的老农摊位后面，借着堆积如山的簸箕和蹲着挑选的顾客遮掩身形。他能清晰地听到其中一个混混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在隔壁的布摊响起。
“妈的，跑得倒快！”
那混混一把掀开摊位上挂着的几匹粗布，惊得摊主和顾客一阵惊呼。
不行，这样躲不是长久之计。林闲脑子飞速运转。必须主动制造混乱！越大越好！趁乱才能脱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空空如也。昨晚逃得仓促，别说钱了，鞋都只剩一只。
钱…钱！他猛地想起什么，伸手在自己那破得几乎成布条的裤腰里摸索了几下，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小小的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半块脏兮兮的、被压得有点变形的铜板！大概是昨晚钻狗洞时掉进去的救命稻草！
半块铜板！能买啥？连个最次的烧饼边角料都买不到！林闲看着这枚沾着泥污的铜板，欲哭无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咸鱼难搞无钱之局啊！
他焦急的目光在周围扫视，寻找着任何能利用的东西。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斜前方一个堆满了各种陶罐、瓦盆的杂货摊上。那些陶罐瓦盆摞得老高，摇摇欲坠，摊主是个瘦小的老头，正背对着他们跟人讨价还价。
一个极其大胆（或者说极其肉疼）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里成型。需要宝儿“无意”配合，而且代价可能是他目前全部身家的N倍！但为了活命，管不了那么多了！
“宝儿，”林闲凑到宝儿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看到前面那个堆了很多罐罐的摊子了吗？”
宝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大眼睛里映出那些灰扑扑的陶罐瓦盆。
“嗯！”她用力点头。
“待会儿，师父抱着你从那旁边过，你…”林闲顿了顿，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你就假装不小心，用你的小脚丫，轻轻…轻轻碰一下最下面那个罐子。记住！是轻轻！像碰一下小虫子那样轻！千万别用力！听懂了吗？就一下！轻轻的！”
他反复强调“轻轻”，生怕这小祖宗一个控制不好，再来个“陨石天降”，那就不只是赔钱的问题了，是直接进衙门吃牢饭了！
宝儿眨巴着大眼睛，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轻轻”碰一下罐子，但看到师父无比严肃郑重的表情，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嗯！宝儿轻轻的！像碰花花！”
“对！像碰花花！”
林闲稍微松了口气，虽然心里依旧七上八下。他把那半块铜板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抱着宝儿，弓着腰，尽量自然地朝着那个杂货摊靠近。
一步，两步…他能感觉到追兵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荡。一个混混似乎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正拨开人群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