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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镜头祭坛

热带的暴雨在缅甸重生塔腐朽的木质塔身上鞭笞出沉闷的回响,湿气裹挟着朽木和尘土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塔内每一个角落。林见远蹲在塔楼顶层唯一一块相对干燥的地板上,四周散落着他从直播背包里抢救出来的“残骸”——几个变焦镜头、便携补光灯的残肢断臂、缠绕的数据线,还有半盒被雨水泡得发胀的能量棒。他的右手,手背上被阴燧过载烙下的摩斯密码疤痕(“汝即祭品”)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每一次轻微的屈伸都牵扯着皮下烧灼过的神经末梢,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窜动。

“我说大记者,”张川的声音从对面角落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块至关重要的青铜罗盘,罗盘中心凹陷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幽微的暗芒,那是苏晚脊椎碎片曾契合的位置,“你这堆‘破烂’,真能顶替阴燧?老祖宗用了几千年的月光聚光镜,到你这就成了几个玻璃片加铁皮筒?”他抬起头,下巴朝林见远那堆器材努了努,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鼓励的弧度。

林见远没立刻抬头,手指正捏着一枚长焦镜头的后卡口金属环,试图用多功能工具刀上最小的螺丝刀拧开固定螺丝。螺丝咬得死紧,汗水混着塔内无处不在的湿气,让刀柄在他手心打滑。“老祖宗那会儿可没台风切断卫星信号,”他闷声回应,刀尖在螺丝帽上打滑,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他皱了皱眉,换了个角度用力,“也没周永坤这种拿命格当股票炒的疯子。非常时期,张干事,得用非常手段。”他顿了顿,想起第十一章“荧惑之瞳”中,血月透过塔顶破洞聚焦时,自己胸腔内钛骨架那诡异的磁共振嗡鸣,以及墙上灼烧出的、带着自己童年持刀倒影的三足鸟图腾。那冰冷的窥视感至今残留。“再说了,这堆‘破烂’…至少能让我们把这里发生的一切,直播给外面那个该知道的世界。”

“道理没错,”陈克非的声音插了进来,低沉而带着刑警特有的务实感。他背靠着腐朽的木柱,身体姿态放松却像蓄势待发的弓,左臂包裹在再生皮肤下的部位轮廓依稀可见——那是熔毁臂甲留下的永久印记。他正检查着唯一还能用的强光手电,光束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空气里切割出一道摇晃的光柱。“但前提是,你这‘镜头祭坛’真能点得亮,发得出信号。外面那风,听着能把人直接卷到湄公河喂鱼。”他晃了晃手电,光束扫过林见远忙碌的身影,“还有,小心点你那手。再折腾,烙上去的密码没准真成你的墓志铭了。”

林见远终于拧开了那颗顽固的螺丝,将沉重的镜组从镜筒里小心地抽出来。镜筒内壁光滑的金属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光。就在他准备检查前组镜片时,指尖在内壁靠近卡口的位置,触碰到了一点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凹凸。他下意识地用指甲刮了刮,凑到从破败窗棂透进来的稀薄天光下细看。

一行刻痕,清晰而微小。

“欣”。

一个单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记忆的迷雾。陈欣。那个名字在他心底沉睡了太久,带着大学时代阳光穿过图书馆窗棂的温度,也带着后来无疾而终、彼此都未说破的疏离。他猛地抬头,视线撞上陈克非。陈克非正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捏着镜筒的手指上,显然也捕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和镜筒内壁那点不寻常的反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塔外的风雨声、木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陈克非的眼神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林见远指尖下的异常。他几步跨过来,动作带着刑警的利落,却又在伸出手时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犹豫。林见远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镜筒递了过去,冰冷的金属触感在两人之间传递。

陈克非粗糙的手指抚过那个小小的刻痕“欣”,指腹的茧子蹭过光滑的内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地在刻痕和林见远脸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林见远眼中。那里面没有尴尬,没有躲闪,只有一种坦然的、被时光沉淀过的平静和一丝深藏的疲惫。

“啧,”陈克非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打破了沉默,嘴角却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带着点刑警特有的糙劲儿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这算什么?定情信物?分手纪念品?你们文化人,连分个手都分得这么有仪式感?还非得在吃饭的家伙上刻个字留念?” 他的语气刻意轻松,甚至带上了点调侃,试图驱散空气中那点微妙的沉重。但林见远清晰地看到,他捏着镜筒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那刻意轻松下的波澜。好奇?疑惑?还是对那段他未曾真正了解的、关于姐姐过往的探寻?陈克非没再追问,只是将镜筒递回给林见远,动作带着一种默认的尊重,仿佛在说:那是你的过去,你有权沉默。

“算是…某个阶段结束的句号吧。”林见远接过镜筒,声音很平静,指腹摩挲着那个冰冷的“欣”字,仿佛能感受到当年刻下它时指尖的微颤和心绪的翻涌。他将镜筒轻轻放在铺开的防水布上,动作郑重得像在安放一段岁月。“早该磨掉了。”他低声补充了一句,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陈克非和张川。他拿起另一枚广角镜头,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强行拉回眼前冰冷的器材上。感情是奢侈的,尤其在真相与生存都悬于一线之时。他熟练地旋开前镜组压圈,用镜头布仔细擦拭着凸面的镜片。

“行了,陈警官,林大记者的情史回头再开研讨会。”张川适时地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将脱缰话题拉回正轨的力道。他小心地将青铜罗盘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上,罗盘中心的凹陷如同一个等待填补的空洞。“当务之急是这‘祭坛’。林见远,你打算怎么用这些‘眼睛’聚光?阴燧的原理是凹面反射聚焦,你这可都是凸透镜。”

林见远拿起一枚标着“F1.8 85mm”的人像镜头,掂量了一下它的分量和弧度:“单个是凸透镜,但阵列组合,利用错位和距离,可以模拟出凹面反射的效果,汇聚光线到一个焦点。关键在于镀膜——”他边说边用工具刀小心地撬开一枚UV镜的边缘。这枚保护镜在之前的混乱中磕碰过,边缘的镀膜有些许剥落翘起。他想把它完整剥离下来,利用其特殊的增透减反膜特性。

刀尖刚撬起一小片薄如蝉翼的镀膜边缘,意外发生了。或许是潮湿导致胶层软化,又或许是之前的撞击损伤了附着,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嗤啦”,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镀膜竟被他整个撕了下来!

“该死!”林见远低咒一声,心疼这宝贵的损耗。就在他捏着那片轻若无物的镀膜残片,准备将其丢弃时,指尖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极其细微,仿佛捏着一撮极其干燥、细腻的粉尘。他下意识地捻了捻,凑到眼前。

塔内光线昏暗,但借着破窗外透入的天光,他看清了。那根本不是单纯的薄膜!剥落的镀膜碎片背面,密密麻麻地粘连着无数极其微小的、灰白色的颗粒!它们像被囚禁在透明琥珀里的尘埃幽灵。

“硅藻土?”林见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这个名词像一枚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塔内暂时的平静。

陈克非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一步抢到林见远身边,甚至没问缘由,直接从自己战术腰包的小隔层里抽出一个便携证物袋和一支微型强光LEd笔。动作精准、迅捷,是无数次现场勘查刻入骨子里的本能。“哪来的?”他的声音绷紧了,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林见远指尖那片微小的、粘连着粉尘的镀膜。

林见远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带着“证据”的镀膜碎片放入陈克非撑开的证物袋。“镜头镀膜剥落下来的…背面粘连的。”他的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发紧。

陈克非立刻将LEd笔的强光光圈调到最小,形成一道凝聚的光束,垂直打在证物袋内那片镀膜上。细小的光束如同一根探针,刺入那片灰白的微尘世界。在强光下,那些微小的颗粒呈现出极其独特的形态——形态规则、结构精细,如同无数微缩的几何图案:有排列整齐的圆形筛板,有细长如舟的纺锤体,还有带着精致肋纹的扇形…这是硅藻的化石壳体,生命在亿万年前凝固的微小建筑!

“硅藻形态比对确认,”陈克非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壳体纹路组合特征,与‘骨灰调包案’中标记的特定种类完全吻合。是同一批源头。”他关闭LEd笔,光线消失的瞬间,塔内的阴影似乎更加浓重,空气仿佛凝固了。骨灰案中被调包、被标记、被用于不可告人目的的硅藻土,竟然出现在一枚用于直播的镜头镀膜里!这绝非巧合,而是一条冰冷、恶毒的线索,将过去的罪恶与眼前的绝境紧紧缠绕。

“他们…把骨灰案的硅藻土…掺进了镜头镀膜?”张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愕,他放下罗盘,快步走了过来,眉头紧锁,盯着证物袋里那片小小的、却承载着巨大罪恶的碎片。“为什么?为了什么?”他像是在问林见远和陈克非,又像是在质问这充满恶意的现实。

林见远的心沉了下去,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猛地看向地上散落的镜头,那些他赖以生存、记录真相的工具,此刻仿佛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增透减反…”他喃喃自语,脑海中电光石火般串联起线索,“硅藻土具有特殊的微孔结构和光学特性…他们利用了它!利用它增强特定波长的透光率,尤其是…在月光下的透光聚光效率!”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恐惧与明悟的光芒,“这就是为什么‘阴燧密码’里,我的镜头组能意外聚光!不是巧合,是设计!这些镜头…这些镀膜…本身就是祭祀‘工具’的一部分!”

“工具…”张川咀嚼着这个词,脸色凝重地看向林见远,“或者说,‘祭器’的延伸。古老阴燧是自然的馈赠,而他们…用科技和亵渎,扭曲了这份力量。”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镜头,“这些‘眼睛’,恐怕不只是为了看清世界,更是为了‘聚拢’某些不该聚拢的东西。”

林见远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他视为揭露真相利器的工具,竟一直浸染着无辜者的骨灰,服务于邪恶的祭祀。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强迫自己冷静。他拿起那枚刚拆卸下来的85mm人像镜头,镜片通透,镀膜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此刻却显得格外诡异。他用刀尖极其小心地沿着镜片边缘最不起眼的角落,轻轻刮蹭那层看似完美的镀膜。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动作更加精细。薄如尘埃的淡灰色粉末,随着刀尖的刮动,簌簌落下,在铺开的黑色防水布上留下极其细微的痕迹。

“不止这一个。”林见远的语气冰冷,带着一种洞悉黑暗后的麻木。他继续刮蹭其他几枚备用镜头的镀膜边缘,无一例外,都刮下了相似的、带着骨灰案印记的硅藻土微粒。这些镜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祭坛的帮凶。

“那就利用它。”陈克非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指着林见远最初拆开、刻有“欣”字的那枚镜筒,以及那枚被刮蹭过的85mm镜头。“既然它们被设计来聚光,那就让它们聚!聚我们要的光!聚能撕开这鬼地方黑暗的光!”他的眼神锐利,带着刑警面对罪证时那种物尽其用、绝不浪费的狠劲,“搭你的‘镜头祭坛’,林见远。用这群王八蛋自己造的孽,给他们唱一出好戏!”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林见远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愧疚和恶心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激怒后的冰冷斗志。他不再犹豫,迅速行动起来。刻着“欣”字的镜筒被立起作为支架底座,固定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沉重木板上。那枚镀膜被刮蹭过的85mm镜头被小心地倒置,凸面朝外,嵌在镜筒前端卡口——这是模拟凹面镜的关键。另外两枚广角和标准镜头被拆解,只取其中弧度最大的凸透镜组,利用细铁丝和坚韧的植物纤维(张川从腐朽的藤蔓上扯下提供的)进行复杂的固定,调整角度,作为辅助反射聚光阵列。陈克非则利用找到的几块沉重石片和朽木块,仔细地垫高、加固整个摇摇欲坠的支架结构,确保它不会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散架。

就在林见远屏住呼吸,将最后一枚透镜调整到预定角度,整个“镜头祭坛”初步成型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胸口的钛骨架深处,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高频的嗡鸣!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骨骼、神经中震荡开来,尖锐得如同无数根钢针在骨髓里搅动!

“呃啊!”林见远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左胸心脏外侧的位置。那里,冰冷的金属植入物正隔着皮肉疯狂震颤,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感和灼热瞬间蔓延开来。

“林见远!”陈克非和张川同时惊呼,立刻抢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塔楼外,那酝酿已久的、裹挟着毁灭气息的超级雷暴,轰然降临!

“轰隆——!!!”

一道惨白的、撕裂天幕的巨型闪电,如同天神暴怒掷下的长矛,狠狠劈落在重生塔附近的山巅!震耳欲聋的霹雳巨响紧随而至,狂暴的音浪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腐朽的木塔上!整个塔身发出令人牙酸的、濒临崩溃的呻吟,剧烈地摇晃起来!积年的灰尘、木屑、碎石如同暴雨般从头顶簌簌落下!

塔内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那短暂的、仅有零点几秒的极致黑暗,却仿佛凝固了时间,沉重得令人窒息。紧接着,闪电的余光尚未完全消散,塔顶一处腐朽的破洞被狂风猛地撕裂扩大,一道扭曲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残余电光,如同垂死的巨蟒,竟然顺着那破洞,直直地劈了进来!

这道扭曲的残电,不偏不倚,正劈在林见远刚刚搭建完成的“镜头祭坛”上!

“滋啦——噼啪!!!”

刺眼夺目的蓝白色电光瞬间在几枚透镜和镜筒之间疯狂流窜、跳跃!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臭氧和金属熔化的焦糊味!那刻着“欣”字的镜筒瞬间变得滚烫通红!辅助的广角镜片发出一声脆响,当场炸裂成无数碎片!

“小心!”张川厉喝,猛地将林见远和陈克非向后一拽!

电光火石间,那狂暴的残余电能似乎被整个阵列强行引导、束缚!只见那枚倒置的85mm镜头如同一个贪婪的焦点,猛地将流窜的电光全部吸入!镜头表面瞬间亮到无法直视,仿佛一颗微型的蓝色太阳!

紧接着,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毁灭性高温的炽白光束,从85mm镜头的镜片中心——那个被林见远刮蹭掉部分镀膜、暴露出硅藻土微粒的位置——狂暴地喷射而出!

光束的目标,赫然是林见远本人!

太快了!太近了!林见远瞳孔骤缩,身体在张川的拉扯下本能地向后仰倒,但光束已然及身!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冷水般的声音。那道毁灭性的光束,精准无比地打在了林见远左胸心脏外侧——钛骨架植入体暴露在体表皮肤最薄的位置!

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痛瞬间席卷了林见远的神经!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在燃烧!皮肉被洞穿!然而,预想中的穿透性伤害并未发生。那足以熔金化铁的炽白光束,在接触到钛合金骨架表面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黑洞,绝大部分能量被那冰冷的金属疯狂吸收!只有边缘逸散的高温,瞬间将他左胸的衣物碳化,在皮肤上燎起一片刺目的焦红水泡!

“林见远!”陈克非的吼声带着撕裂般的惊恐。

光束来得快,去得更快。残余的电能被耗尽,85mm镜头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镜片中心被烧灼出一个焦黑的小孔,袅袅冒着青烟。整个“镜头祭坛”一片狼藉,焦黑变形。

林见远痛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捂着剧痛的左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被灼伤的皮肤和内部疯狂吸收能量后滚烫的钛合金骨架。

“没…没事…”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痛楚之下,一种更深的寒意却攫住了他。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钛骨架?那光束的精准,绝非偶然!

“看!”张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惊悸,手指颤抖地指向林见远身后的墙壁。

林见远和陈克非猛地扭头。

只见在林见远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木质墙壁上,被那道炽白光束的余威扫过的地方,赫然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边缘焦黑的灼痕!

那灼痕的形状…扭曲、怪异,带着一种原始而邪恶的张力——第三足扭曲成蛇尾的三足鸟!正是他们在城中村纵火案现场、在无数诡秘线索中反复出现的那个变异图腾!

而就在他们三人惊魂未定地注视着这焦痕图腾的刹那,更诡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那焦痕构成的、扭曲的鸟眼位置,那一片烧得最焦黑、最深邃的木炭痕迹,竟然极其轻微地、极其诡异地…眨动了一下!

如同一个沉睡的恶魔,在烈焰灼烧出的烙印中,缓缓睁开了它冰冷的眼睛!那并非光影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炭化木屑细微位移带来的形态变化!一种源自深渊的恶意凝视,穿透了物质,牢牢锁定了塔中的三人!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见远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胸口的钛骨架在吸收了光束能量后,依旧残留着滚烫的高温,此刻却仿佛被那焦痕鸟眼的凝视所引动,内部深处传来一阵低沉、不祥的嗡鸣共振。

就在这时,陈克非的口袋里,也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阵微弱却清晰、频率与林见远体内嗡鸣完全一致的金属震颤声!

陈克非脸色剧变,迅速伸手入怀,掏出了那个用高强度密封袋层层包裹的小物件——苏晚那截断裂的、布满精密纹路的金属脊椎碎片!此刻,它正在陈克非掌心疯狂地震颤、嗡鸣!仿佛与林见远体内的钛骨架,与墙上那眨动眼睛的焦痕图腾,产生了某种跨越物质形态的、致命的共鸣!

冰冷的嗡鸣在滚烫的钛骨深处震颤,与掌心苏晚脊椎碎片疯狂的共鸣形成双重绞索,勒得林见远几乎喘不过气。墙上焦痕鸟眼的眨动并非幻觉,每一次细微的炭屑移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神经上。塔外的暴雨声、狂风的嘶吼、木结构濒死的呻吟,此刻都成了这邪恶图腾的背景音。

张川脸色煞白,手中的青铜罗盘指针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疯狂地左右乱颤,最终死死指向墙壁上那只眨动的鸟眼,针尖剧烈抖动,发出高频的“嗡嗡”声。“它在‘看’…它在‘看’我们!活过来了…这诅咒活过来了!”他声音发紧,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惊悸。

陈克非则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眼神凶悍地锁定那焦痕图腾,右手紧紧攥着那枚嗡鸣的金属脊椎碎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猛地将碎片举到眼前,又看向林见远痛苦捂住胸口的手,再死死盯住墙上那眨动的眼睛,似乎在强行压制着将这邪恶烙印连同整面墙都砸碎的冲动。刑警的理智在对抗着面对超自然现象的本能恐惧和愤怒。

“聚光…硅藻土…”林见远忍着胸口的灼痛和骨架内部的嗡鸣带来的眩晕,声音嘶哑,思路却在极致的压力下异常清晰,“那道光束…是冲我的骨架来的…它在‘激活’什么?还是在…‘定位’?”他想起第十一章“荧惑之瞳”中,血月聚焦时骨架的异常。这不是结束,而是某个更可怕进程的开始!

“定位?”陈克非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定位给谁?给外面那个鬼天气?还是给…”他看向张川手中的罗盘,那指针依旧死死钉在鸟眼上。

张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快速扫视着焦痕图腾周围被光束余威扫过的墙壁。“不止是‘看’…你们看焦痕边缘!”他压低声音,带着发现关键线索的紧迫。

林见远和陈克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主体图腾之外,光束散逸的能量在木墙上烧灼出许多更细、更浅的放射状焦痕。这些焦痕并非杂乱无章,细看之下,竟隐隐构成了一圈极其繁复、层层嵌套的符文环!有些符号扭曲如蛇,有些则像抽象的星点,围绕着中心的变异三足鸟图腾,透出一种古老而邪异的秩序感。

“这不是普通的灼痕…这是被‘烧’出来的仪式符文!”张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光束激活了你的骨架,同时…在这塔上刻下了完整的召唤或锚定仪轨!我们就在祭坛的核心!”

林见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放置在祭台上的活体祭器。胸口的滚烫和嗡鸣是祭器被点燃的信号。苏晚脊椎碎片的共鸣,是另一件祭器的响应。墙上眨动的眼睛和符文环,是仪式生效的标志。而塔外狂暴的雷雨,是这场黑暗祭祀最宏大的背景乐。

“不能让它完成!”陈克非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管它是什么鬼东西,砸了这鬼画符!毁了这破塔!”他作势就要上前,却被张川一把拉住。

“莽撞只会触发更糟的反噬!”张川急道,眼神快速在狼藉的“镜头祭坛”残骸和墙上符文之间扫视,“光束是引子,硅藻土是媒介,你的骨架和苏晚的碎片是祭器…符文是仪轨…现在还差最后一步…”他猛地看向林见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林见远!你还记得‘阴燧密码’最后我们接收到的完整坐标吗?高程!苏晚脊椎深度!那个高程值是多少?”

“17.3米!”林见远脱口而出,这个数字如同烙印刻在他脑海里。

“17.3…”张川迅速看向地上散落的镜头残骸,目光最终锁定在那枚被烧穿、中心焦黑冒着青烟的85mm镜头上。他猛地冲过去,不顾镜筒滚烫,一把抓起它,又捡起一块锋利的广角镜碎片。“帮我!对准墙上那只眼睛!用这个镜筒当波导管,用碎片当反射镜!把塔外自然光的残余,给我引进去!不需要多强,一丝就够!快!”

林见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利用这被亵渎的“祭器”残骸,反向干扰这刚被点燃的邪恶仪轨!他强忍剧痛,和陈克非一起,迅速在焦痕图腾前重新架起变形的镜筒支架。张川则像最精密的仪器操作员,用那枚锋利的镜片碎片,艰难地捕捉着塔顶破洞外偶尔透入的、被暴雨和乌云过滤得极其微弱的自然天光,将其小心翼翼地反射、导入那焦黑的镜筒。

一束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光丝,颤颤巍巍地从镜筒焦黑的孔洞中射出,如同风中残烛,极其精准地射向墙上那变异三足鸟图腾眨动着的焦炭眼睛!

光丝接触到那深邃焦痕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墙上那眨动的鸟眼,猛地凝固了!所有的细微活动骤然停止!那深邃的焦黑仿佛瞬间失去了“活性”,变回了普通的、死寂的炭化痕迹。同时,林见远胸口钛骨架深处那疯狂的嗡鸣和灼热感,如同被掐断了电源,瞬间衰减了大半!陈克非掌心里,苏晚脊椎碎片的共鸣也同步停止了!

有效!一丝微弱的天光,竟暂时“冻结”了这邪恶的仪式进程!

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塔内只剩下狂暴的风雨声和木塔的呻吟。

然而,这暂时的冻结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墙上那凝固的焦痕图腾,那死寂的眼睛,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它只是暂停了,而非终结。

林见远捂着依旧隐隐作痛、残留着滚烫余温和低沉嗡鸣的胸口,看着墙上那只死寂却仿佛在酝酿下一次眨动的焦炭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焦黑的衣襟下那片灼伤的皮肤。一个冰冷的问题,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头:当那光束击中他,当能量被骨架吸收的瞬间,在那极致的痛苦和嗡鸣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模糊的、遥远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回响,仿佛穿透了冰冷的钛合金和滚烫的血肉,直接回荡在他的意识深处。那声音低沉、漠然,带着一种非人的古老感,问的似乎是……

“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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