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圣血解离
重生塔底部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饱含死亡气息的淤泥。心脏光源爆裂后的腥膻、金属锈蚀的酸涩、硫磺焚烧的余烬,还有大量灰烬震落后暴露出的、更深层腐败物质散发出的、如同墓穴深处棺木朽烂的恶臭,混合成一种足以让意志薄弱者瞬间呕吐的污浊毒瘴。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纸,灼烧着张川的喉咙和肺叶。他瘫靠在冰冷粗糙、布满黏腻黑灰的塔壁上,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脊椎深处那如同被无数玻璃碴子反复研磨的剧痛——阴燧碎片彻底崩解的代价。生命力的过度燃烧带来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侵蚀着他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是不断闪烁、跳跃的金星和扭曲的色块。
头顶,那颗指甲盖大小、悬浮在破碎面具阵原点的冰冷蓝光,如同宇宙深空一枚不怀好意的独眼,无声地俯视着塔底的三人。它核心深处那点微小的猩红,依旧以缓慢、稳定、令人心悸的节奏搏动着,一下,又一下。每一次猩红的明灭,都仿佛在张川残破不堪的神经上重重敲击一次倒计时的丧钟。它像一枚嵌入现实维度的不稳定炸弹引信,静静等待着重新激活的指令。
“咳…咳…”陈克非剧烈地咳嗽着,用袖子狠狠抹去口鼻周围的黑灰和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混合物。他挣扎着半跪起来,刑警强韧的体质让他恢复得最快。他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新的威胁,然后目光立刻锁定头顶那颗蓝光,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刻骨的忌惮和冰冷的杀意。“那鬼东西…还在跳!”他低吼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张干事!它到底是什么?怎么才能彻底弄死它?!”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却只摸到空荡荡的皮套——那根被能量乱流瞬间汽化的警棍位置。这让他烦躁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林见远的状态比张川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背靠着另一侧的塔壁坐着,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透,一缕缕贴在额角。他正徒劳地摆弄着地上那台镜头完全碎裂、机身扭曲变形的摄像机,手指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记者面对珍贵一手资料彻底损毁的肉痛和绝望。“全毁了…最后的影像…”他低声喃喃,带着浓重的沮丧。听到陈克非的怒吼,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也投向那颗悬浮的蓝光,疲惫的眼中除了后怕,更多的是深深的忧虑。“它…它在吸收什么?感觉…比刚才更‘凝实’了?” 他的观察力依旧敏锐。
张川闭着眼睛,剧烈地喘息了几次,试图凝聚起溃散的精神和力气。陈克非和林见远的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苏晚脊椎力量的残存投影,是未完成仪式的核心,更是下一次命理核爆的倒计时触发器。他更知道,自己刚刚以燃烧生命和崩碎脊椎为代价发动的自杀性冲击,仅仅是在那致命的能量链条上撕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裂口,暂时推迟了爆炸,而非解除。下一次爆发,只会更猛烈,更无可阻挡。
“是…仪式核心…”张川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在那点蓝光上,“苏晚脊椎…的投影…也是…下一次…‘核爆’的…引信…” 他断断续续地解释,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脊椎传来的撕裂痛楚。
“下一次?!”陈克非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刚才那毁天灭地、差点让他们灵魂湮灭的经历,仅仅是前奏?!他猛地看向张川,看到对方那惨白如纸、气若游丝的状态,心猛地沉了下去。“你…你还行吗?还能不能…”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张川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显然已经榨干了他所有的底牌和力气。
林见远也紧张地看向张川,记者的本能让他追问:“引爆条件呢?张干事!它下次什么时候爆?需要什么触发?” 他想到了那个被锁定的公寓坐标,想到了可能身处险境的陈欣,心脏揪紧。
张川艰难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极小。“不确定…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几小时…” 他喘息着,思维在剧痛和虚弱的夹缝中艰难运转。“触发…需要…能量…补充…或者…坐标…重新锁定…” 他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阴燧碎片崩解带来的内伤远比表面看起来严重。
就在这时,张川的视线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地面。那里散落着几块从塔壁震落的、覆盖着厚厚黑灰的砖石。其中一块较大的砖石旁,静静地躺着一件物品——正是陈克非之前情急之下,染血掷向星图陈欣婚戒标记的那枚警徽!
警徽表面沾满了黑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银色光泽,但陈克非拇指用力按下的、那团暗红近黑的血迹,在幽暗的光线下依旧触目惊心。血迹似乎有些干涸板结,但更奇怪的是…血迹覆盖的警徽表面,以及血迹边缘的黑灰上,竟然凝结着一层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浅蓝色冰晶?
张川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灵感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意识中的迷雾!
血…陈克非的血…警徽…冰晶…
父亲遗稿中一段用特殊药水加密、只有用自身血液才能显影的禁忌记载,如同被解封的卷轴,轰然在他脑海中展开:
> “…荧惑凶煞,秽血可污。然污易引煞反噬,玉石俱焚。唯‘圣血’者,承荧惑之劫而不染,其血蕴‘净炎’之性,可入鼎焚煞,化戾为烬…”
圣血?承荧惑之劫而不染?
张川的思维瞬间如同高速运转的齿轮!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父亲在矿难后调查中感染未知辐射病,母亲在孕育他时同样暴露在污染环境下!他想起了自己体内检测出的那种源自缅甸丛林、极其罕见的抗辐射疟原虫变种!那不是普通的寄生虫!那是父亲笔记里提到的、在辐射污染区奇迹般存活并变异的“荧惑遗种”!它与他共生,扭曲了他的基因,让他获得了在强辐射环境下生存的能力,也让他血液中蕴含了某种…独特的、中和甚至转化辐射能量的“净化”特性!
这就是…“圣血”?!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成功率渺茫,失败就是万劫不复,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可能彻底掐灭那枚“倒计时炸弹”的机会!
“陈克非…林见远…”张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甚至压过了身体的虚弱感,“扶我…去…铜鼎那里!”
塔底中央,那尊巨大的祭祀铜鼎依旧矗立,如同蛰伏的巨兽。鼎身布满了扭曲的三足鸟与蛇尾缠绕的图腾,在幽绿心脏灯残光下显得更加狰狞。鼎内壁,之前张川在父亲溺亡真相投影中看到的、沾染着核反应堆级石墨碎屑的诡异暗痕,此刻在微弱光线下,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光泽。鼎内残留着之前仪式留下的、已经半凝固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色粘稠物,像是凝固的血液混合着油脂和某种腐败的草药。
“你想干什么?”陈克非眉头紧锁,虽然不解,但看到张川眼中那股熟悉的、近乎偏执的决绝光芒,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上前,小心地避开张川的后背(脊椎是重灾区),和挣扎着站起来的林见远一起,一左一右架起张川几乎无法支撑的身体。张川身体的重量和虚弱程度让两人都暗自心惊。
三人步履蹒跚,如同重伤员般,艰难地挪向铜鼎。每一步都牵扯着张川的剧痛,冷汗如同小溪般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布满黑灰的地面上。靠近铜鼎,那股混合着血腥、腐败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更加浓烈刺鼻。
终于挪到鼎边。张川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陈克非和林见远的胳膊上,才勉强没有瘫倒。他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鼎内那片暗红的石墨碎屑痕迹。
“陈克非…”张川的声音因剧痛和紧张而微微发颤,他侧过头,看向右边架着自己的陈克非,眼神凝重无比,“…我需要…你的血…大量的血!”
“什么?!”陈克非一愣,架着张川胳膊的手下意识地一紧。要血?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他看着张川惨白的脸和决绝的眼神,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沉声道:“多少?怎么给?”
“不是他!是你!张川!”林见远在一旁失声叫道,他瞬间联想到了张川之前提到的“圣血”,以及他那特殊的体质,“你要用自己的血?!” 记者的思维让他立刻意识到这其中的巨大风险——张川现在失血过多随时可能休克!
张川没有理会林见远的惊呼,目光依旧锁定陈克非,快速而清晰地发出指令:“刀!划开我的…左手腕!竖向!深一点!然后…把我的手…按进鼎里…按在那片…暗红的地方!” 他艰难地抬了抬自己的左臂,示意位置。
“你他妈疯了?!”陈克非这次真的吼了出来,眼睛瞬间瞪圆,“你现在这鬼样子还放血?!嫌死得不够快?!” 刑警的理智告诉他这简直是自杀!
“没时间…解释!”张川急促地喘息,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相信我!这是…唯一能…毁了那东西…救你姐…救所有人的…机会!快!!” 他最后那个“快”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赌上性命的疯狂。
陈克非的呼吸猛地一窒。张川的眼神,那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他见过。在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即将引爆炸弹的瞬间,在最优秀的排爆专家身上见过。那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抓住最后一线生机的眼神。而且,他提到了救姐姐…
陈克非的牙齿狠狠咬在一起,腮帮子绷出坚硬的线条。他不再犹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妈的!疯子!”他低骂一声,动作却快如闪电。他右手依旧稳稳架住张川的胳膊,左手迅速从战术靴侧拔出一柄锋利的、带着锯齿的军用匕首!匕首在幽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寒芒。
“忍着点!”陈克非低吼一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匕首锋利的刃口精准而果断地压在了张川左手腕内侧的皮肤上!手腕内侧皮肤相对薄嫩,血管清晰。陈克非的手稳得可怕,刀刃沿着桡动脉的走向,猛地向下一压、一拉!
嗤!
皮肉被割开的细微声音在寂静的塔底显得格外清晰。
鲜血,暗红色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粘稠感的血液,瞬间从张川手腕那道深可见筋膜的伤口中涌了出来!剧痛让张川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
“按进去!”张川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音已经扭曲变形。
陈克非眼神一厉,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张川鲜血淋漓的手腕,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力,狠狠地将那只正在汩汩冒血的手,按进了铜鼎内部——精准地压在了那片颜色最深、隐隐透出暗红光泽的石墨碎屑痕迹之上!
噗!
张川的手掌连同手腕,瞬间没入铜鼎底部那层半凝固的、冰冷粘稠的黑色秽物之中!
就在张川的伤口鲜血接触到鼎内暗红石墨碎屑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大嗡鸣,猛地从铜鼎内部爆发出来!整个巨大的青铜鼎身剧烈地震颤起来,鼎壁上那些扭曲的三足鸟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在幽光下疯狂扭动!
鼎内,那片暗红的石墨碎屑区域,如同被投入烧红铁块的冰块,瞬间产生了剧烈的反应!暗红的色泽猛地变得鲜亮、炽热,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硫磺、臭氧、血腥和古老金属气息的狂暴能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喷发!
嗤啦啦——!!!
刺耳的、如同冷水浇在滚烫钢板上的剧烈汽化声,伴随着大量浓密的、带着刺鼻异味的白色蒸汽,猛地从张川手腕按入的地方升腾而起!蒸汽中夹杂着细小的、暗红色的、如同烧熔金属碎屑般的火花!
“呃啊啊啊——!!!”张川发出了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他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身体在陈克非和林见远的钳制下疯狂地抽搐、痉挛!那只被按在鼎内的左手,仿佛被投入了熔炉,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由内而外的灼烧与撕裂之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被那暗红的石墨碎屑疯狂地抽取、吞噬!与此同时,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意念的、源自“荧惑守心”凶局的负面能量,正顺着他的伤口,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逆流而上,狠狠刺入他的血管,冲向他的心脏和大脑!
“张川!”林见远和陈克非惊恐地大叫,两人死死架住张川,用尽全力才没让他彻底瘫倒或把手抽出来。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张川身体那恐怖的痉挛幅度和力量,仿佛他体内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战争。
张川的意识瞬间被剧痛和狂暴的能量冲击撕扯得支离破碎!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血红与炽白交织的狂乱光芒,耳中是震耳欲聋的嗡鸣和自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父亲溺亡前绝望的眼神、陆教授中风时颤抖的手指、矿难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苏晚脊椎冰冷的蓝光、陈欣婚戒的标记、林见远公寓的坐标、还有头顶那颗如同恶魔之眼的倒计时蓝光…无数破碎的画面和意念在脑海中疯狂闪现、碰撞、湮灭!
“不能…输…”一个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念头,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点烛火,在张川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顽强地燃烧着。他想起了父亲笔记中“净炎”的描述,想起了自己血液中那种源于共生疟原虫的、对抗辐射污染的本能!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不再抵抗那涌入体内的狂暴负面能量,反而如同一个疯狂的赌徒,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所有生命力、所有对“净化”的信念,孤注一掷地灌注到那奔涌的血液之中!引导着血液中那种独特的、“圣血”的净化特性,如同微弱的涓流汇入滔天洪浪,勇敢地迎向那逆冲而上的毁灭性能量!
轰——!!!
张川的脑海深处仿佛炸开了一颗精神炸弹!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都沛然莫御的能量,在他的血管中、在他的神经末梢、在他意识的每个角落,轰然对撞!
这一次的对撞,没有产生外放的毁灭光爆,却比之前更加凶险万分!这是在他体内进行的、决定生死的微观战争!
张川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猛地一软,所有的抽搐和痉挛都停止了,头颅无力地垂下。只有那只深深按在铜鼎暗红区域的手腕,依旧在汩汩地涌出鲜血,与那暗红物质激烈反应着,发出持续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和大量蒸汽。
“张川?!”陈克非和林见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惊恐地看着突然失去声息、如同死去的张川。
几秒钟的死寂。
突然!
张川垂下的头颅猛地抬起!双眼骤然睁开!
但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陈克非和林见远熟悉的样子!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神采,而是燃烧着两簇幽冷的、非人的、如同极地冰焰般的苍蓝色火焰!火焰跳跃着,带着一种洞穿虚妄、俯瞰众生的漠然!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以张川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这股威压并非物理上的冲击,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源自更高层次存在的凝视,让陈克非和林见远瞬间感到灵魂冻结,呼吸停滞,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他们架着张川的手如同触电般僵硬,几乎要松开!
“你…”陈克非惊骇欲绝,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铜鼎内部,张川手腕按住的暗红区域,反应达到了顶峰!
嗤——!!!
最后一声剧烈的汽化爆鸣!
所有的白色蒸汽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空、湮灭!
紧接着,在陈克非、林见远以及张川那双燃烧着苍蓝火焰的非人眼眸注视下,铜鼎内部,那粘稠污秽的黑色残留物,如同退潮般迅速干涸、板结、龟裂,然后化作飞灰消散!
露出了鼎底的真容。
在张川依旧汩汩流血的手腕下方,在那片曾经暗红、此刻却变得如同被高温灼烧过、呈现出琉璃般暗金色泽的石墨碎屑区域中心…
一滩约莫半个手掌大小、散发着柔和而纯粹月白色光芒的液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液体如同最纯净的水银,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粘稠质感。它没有丝毫血腥或污秽的气息,反而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雨后初晴的森林、又似高山雪线之上纯净空气般的清新与宁静。光芒柔和而稳定,在幽暗的铜鼎内部,如同黑暗深渊中升起的一轮微缩明月。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滩月白液体,正与张川手腕伤口中流出的、带着一丝暗红的鲜血,发生着奇妙的互动。他的血液滴落在月白液体上,并未混合,而是如同露珠落在荷叶上,微微滚动、颤动。每一次接触,血液中的暗红便肉眼可见地淡化一分,仿佛被那月白液体洗涤、净化,最终血液完全褪去了暗色,变得如同稀释的红宝石溶液般晶莹,然后才缓缓融入那月白之中。而那月白液体,在吸收了净化后的血液后,光芒似乎更加温润凝练了一分。
圣血解离!净炎初生!
张川眼中那两簇苍蓝色的非人火焰,在目睹鼎中月白液体成型的瞬间,剧烈地摇曳了一下,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熄灭。他身体猛地一颤,那股浩瀚冰冷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苍蓝火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瞳孔深处瞬间弥漫开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虚弱,以及一种灵魂被过度透支后的茫然空洞。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软软地向后倒去。
“张川!”陈克非和林见远惊呼,连忙用力架住他瘫软的身体,小心地将他从铜鼎边缘拖开,让他平躺在地上。
张川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风箱般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杂音。他左手腕的伤口依旧在流血,但速度明显减缓了,流出的血液颜色也变成了相对正常的鲜红,不再带有那种诡异的暗红粘稠感。他眼神涣散地望着塔顶的黑暗,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中惊醒,意识尚未完全回归。
“怎么样?感觉怎么样?”林见远焦急地询问,迅速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衬衫下摆内衬,用力按压在张川手腕的伤口上进行简易包扎。鲜血很快渗透了布条。
陈克非则警惕地盯着铜鼎内那滩散发着宁静月白光芒的液体,又抬头看了看头顶那颗依旧在搏动猩红的冰冷蓝光,眉头紧锁。“这…就是你弄出来的‘净炎’?它…怎么对付上面那玩意儿?” 他指了指头顶的蓝光炸弹。
张川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泼…泼上去…用…铜器…舀…泼到…蓝光上…”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
“泼上去?”陈克非看着那不过巴掌大的月白液体,又看看头顶十几米高处的蓝光,嘴角抽了抽,“你确定?这高度…这分量…” 这简直像是用水枪去灭森林大火。
“必须…是铜器…”张川喘息着补充,“青铜…属性…相合…” 他再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说出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他刚恢复的一丝力气。
陈克非和林见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一丝荒谬感。但事已至此,别无选择。陈克非的目光迅速在狼藉的塔底搜寻。很快,他锁定了一块从塔壁震落的、边缘相对锋利的青铜碎片,大小刚好能当个简陋的瓢。
“我来!”陈克非低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他松开架着张川的手(林见远一人勉强支撑),几步冲到铜鼎边。他先看了一眼鼎内那滩散发着宁静气息的月白液体,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鼎内残留的恶臭,用那块青铜碎片小心地、尽可能多地舀起了一瓢月白液体。
液体在青铜碎片中微微晃动,散发着柔和的月白光晕,触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与周围环境的污秽血腥形成了极致反差。
陈克非端着这瓢“净炎”,如同端着世界上最脆弱也最危险的炸弹,一步步走向塔底中心,抬头仰望那颗悬浮的、如同恶魔之眼的蓝光。高度是个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绷紧,如同即将投掷标枪的运动员。
“妈的…拼了!”陈克非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腰腹猛地发力,手臂划出一道迅猛的弧线,将青铜碎片中承载的月白液体,狠狠地向头顶那颗蓝光泼去!
月白色的液体脱离青铜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优美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弧线,如同夜空中升起的一弯纯净新月,义无反顾地扑向那点冰冷的、搏动着猩红的蓝光!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陈克非和林见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飞向蓝光的月白液体。
就在月白液体即将接触到冰冷蓝光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那点蓝光似乎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核心深处的猩红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排斥力场瞬间生成!
飞溅的月白液体在距离蓝光还有不到半米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硬的墙壁!
噗!
大部分月白液体被这股强大的斥力场猛地弹开、震散,化作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微弱月白光晕的液滴,如同失去方向的萤火虫般四散飞溅,洒落在塔底各处。只有极少数的几滴,如同最顽强的战士,穿透了那层无形的斥力屏障,勉强溅落在了冰冷蓝光的边缘。
嗤…嗤…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在烧红铁板上的声音响起。
被月白液体溅落到的蓝光边缘区域,瞬间腾起几缕微不可察的、带着净化气息的白色烟雾。那冰冷蓝光的边缘,被溅射到的微小区域,光芒竟然真的…短暂地黯淡了一丝!虽然极其细微,但在幽暗的环境中,被一直死死盯着的陈克非和林见远敏锐地捕捉到了!
“有用!”林见远激动地低呼一声。
然而,这点微弱的“净化”效果,似乎彻底激怒了那点蓝光!
嗡——!!!
蓝光核心的猩红猛地剧烈搏动起来!频率比之前快了数倍!整个蓝光体积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散发出的冰冷、不祥、毁灭性的气息却陡然飙升!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昂起了头颅!
更可怕的是,那层无形的斥力场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强大!将蓝光牢牢地保护在其中!
陈克非看着手中青铜碎片里残留的、不到原先十分之一的可怜巴巴的一点月白液体,又看看头顶那被激怒后、防护力场全开的蓝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操!这…这够干嘛的?!”他忍不住爆了粗口。这简直像是用一杯水去扑灭一座火山!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喘息、似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张川,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不再是之前的茫然,而是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唯一还能勉强动弹的右手食指,颤抖着指向铜鼎内部——那片月白液体被舀走后露出的、闪烁着暗金色泽的石墨碎屑区域底部。
在暗金色泽的中央,在那些如同琉璃化的石墨碎屑之下,一个清晰的印记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用某种暗红色、如同干涸血液的物质,深深烙印在青铜鼎底部的日期:1998.08.17
二十年前矿难的日期!周永坤靠“血祭”脱罪的日子!更是…荧惑守心天象发生的精确日期!
这个日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张川的视网膜上!
而更让他灵魂颤栗的是,当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这个日期烙印时,他体内那些崩解的阴燧碎片残留的、最细微的能量感应,以及血液中那种独特的“净化”特性,与这个日期烙印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深层次的共鸣!
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加速奔流!手腕被包扎的伤口处传来强烈的灼热感!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锁链,猛地将他残存的意识,狠狠拽向那鼎底的日期烙印!
一个冰冷、漠然、如同命运宣判般的感知碎片,如同闪电般劈入他因剧痛和虚弱而混乱的意识:“…命格归位…锚点重置…核心…转移…倒计时…同步…”
“不…不好…”张川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呻吟。他明白了!那点蓝光,那倒计时炸弹的核心,在受到“净炎”威胁的瞬间,启动了最后的应急预案!它将自身的核心锚点…从林见远的公寓坐标…强行转移了!
转移到了哪里?
转移到了这个承载着二十年前矿难血祭罪恶、承载着“荧惑守心”凶局起始、并且此刻正与张川自身“圣血”产生强烈共鸣的——铜鼎日期烙印之上!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要这个铜鼎存在,只要这个日期烙印还在,只要张川还活着(他的圣血是引信),那倒计时的蓝光炸弹就…无法被彻底摧毁!它已经与这尊象征着罪恶源头的铜鼎,以及张川自身的血脉,深度绑定了!
下一次命理核爆的爆心,不再是林见远的公寓。
而是…这尊铜鼎!
而引爆的倒计时…已经与他张川的生命…同步了!
当他的生命力彻底枯竭,或者当铜鼎被毁(可能引发更不可控的灾难),便是…末日降临之时!
张川的意识,在这绝望的认知中,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