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流量之祭
“17！”
“17！”
“17！”
刺目的血红色数字，如同垂死心脏最后的狂跳，在张川手中那台加固终端的屏幕上疯狂地闪烁、叠加、爆裂！每一个扭曲的“17”都像是用凝固的鲜血书写而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屏幕幽冷的光映着张川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他手指在键盘上徒劳地敲击着强制终止命令，却如同石沉大海。那不断增殖的血色数字像病毒般吞噬着屏幕空间，仿佛某种来自深渊的计数，冷酷地宣告着倒计时归零。
与此同时，那股熟悉到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高浓度的神经导向肽信息素——如同无形的潮水，裹挟着冰冷的雪松和原始的麝香暖昧，以惊人的浓度瞬间淹没了这片狭小的废墟角落！它不再隐蔽，不再试探，而是带着赤裸裸的、宣告存在的恶意，霸道地钻进林见远的鼻腔，直冲大脑！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夹杂着难以抑制的生理躁动猛地袭来，胃里翻江倒海。
“咳咳！又是这东西！”林见远猛地捂住口鼻，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布满裂痕的承重柱上，震落簌簌灰尘。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像是被浸泡在粘稠的糖浆里，思维变得迟滞而混乱。掌心被陨石吊坠棱角硌得生疼，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和内部微弱的辐射感，是此刻唯一能将他从信息素漩涡中暂时拉回的锚点。
“源…源头很近！”张川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怒，他果断放弃了对失控终端的控制，猛地从腰间抽出一个巴掌大的、形似老式收音机的黑色设备——便携式多频段信号压制器\/信息素中和器。他迅速拨动几个开关，将设备功率旋钮拧到最大，对准信息素气味最浓烈的方向——废墟深处那片尚未散尽的烟尘！
“嗡——！”
一阵低沉而强劲的、如同蜂群过境的嗡鸣声瞬间响起，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震荡！那股甜腻到令人窒息的气味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薄雾，浓度肉眼可见地急剧下降！林见远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吸入虽然依旧污浊但总算不那么“有毒”的空气，眩晕感稍稍退去，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走！不能留在这里！”陈克非的低吼如同炸雷。他高大的身影已经如同猎豹般扑向废墟的出口方向，动作迅猛而精准，手中的枪再次抬起，枪口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翻滚的烟尘和倒塌物形成的阴影。他的眼神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被戏耍的暴戾。信息素的出现，尤其是与陈欣香水的关联，如同毒刺扎在他最敏感的地方，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到了断裂的边缘。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个该死的陷阱，揪出幕后的黑手，撕碎他们！
张川紧随其后，一手持着仍在强力嗡鸣的压制器，一手迅速收起那台被血色“17”占据的终端。林见远咬紧牙关，强忍着浑身的酸痛和掌心的刺痛，将那块冰冷的、带着辐射的陨石吊坠死死攥在手心，如同攥着一枚来自地狱的筹码，跌跌撞撞地跟上两人的步伐。
三人如同三支离弦的箭，在废墟的瓦砾和扭曲的金属骨架间狼狈穿行。应急灯的红光在头顶疯狂闪烁，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断壁残垣上，如同三个在血海中奔逃的鬼魅。身后，那被压制下去的信息素气味似乎又开始顽固地聚拢，如同跗骨之蛆，隐约还能听到远处烟尘中传来的、沉重的、如同重锤敲击地面的脚步声——是吴锋？还是其他被信息素引来的“清道夫”？没人回头确认，只能拼命向前！
终于，前方出现了被爆炸撕裂的夜总会外墙豁口！外面是城市后巷冰冷的、带着湿气的夜风，以及远处街道警灯旋转投射过来的、令人心安的蓝红光芒！
“这边！”陈克非率先冲出豁口，枪口指向两侧阴影，快速确认安全。张川紧随其后。林见远几乎是扑了出去，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冰冷的夜风如同兜头一盆冰水，让他混乱灼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肺部火辣辣的疼。
安全了？暂时。
“上车！”陈克非的声音不容置疑，指向停在巷口阴影里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显然是市局的便衣车辆。他拉开驾驶座车门，动作干净利落。
张川拉开后车门，示意林见远先上。林见远没有犹豫，弯腰钻进后座。身体陷入还算柔软的座椅，紧绷的神经和透支的体力瞬间反噬，让他几乎瘫软下去。他摊开左手，掌心被灼伤的伤口和陨石吊坠棱角压出的血痕混合在一起，一片狼藉。右手还紧紧攥着那个信号分析器——里面存放着硬盘镜像，是苏晚唯一的希望。
陈克非发动引擎，车子如同沉默的野兽般滑出阴影，汇入深夜稀疏的车流。车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陈克非紧绷的下颌线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如同刀削，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道路，一言不发。张川坐在副驾，拿出湿巾擦拭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渍，动作很慢，眼神却异常沉凝，似乎在飞速思考着什么。
林见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苏晚垂危的心电图、祭品榜上消失的条目、缅甸的坐标、陈欣的香水、掌心的陨石吊坠和辐射……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和巨大的危机感在脑海中翻腾碰撞。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立刻行动、能撼动对方、能争取时间的突破口！
舆论！作为记者，这是他最熟悉、也是此刻唯一能立刻动用的武器！将“迷迭香”的黑幕、将苏晚的遭遇、将那些诡异的命理服务和祭品榜，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用公众的目光形成压力，打乱对方的节奏！哪怕会暴露自己，哪怕会引来更大的危险！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瞬间点燃了他眼中最后一丝疲惫，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猛地睁开眼，坐直身体，不顾陈克非从后视镜投来的警告目光，也顾不上张川询问的眼神。他迅速拿出自己那部私人手机——信号已经恢复了一格。屏幕解锁，指尖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地点开了直播软件。没有预热，没有标题，直接选择“突发新闻现场直播”！
摄像头瞬间开启。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林见远自己那张沾满灰尘、汗水混合着几道细微血痕、写满疲惫却眼神锐利如刀的脸。背景是飞驰而过的、模糊的城市夜景，以及车内昏暗的光线。
“这里是城市晚报记者林见远！”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力量，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我现在的位置是离开‘迷迭香’夜总会的路上！就在今晚，就在刚才，我亲身经历了什么？！”
他猛地将镜头翻转，对准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那狰狞的灼伤、血痕，还有那块静静躺在血污中、折射着车内微光的深灰色陨石吊坠！
“看到这个了吗？这不是装饰品！这是在‘迷迭香’废墟里找到的！里面检测出核医疗中心泄漏的同位素铯-137！佩戴它的人，绝不只是舞女那么简单！”
镜头再次翻转，对准了右手紧握的信号分析器屏幕。他快速操作，调出硬盘镜像解析出的关键页面截图——【逆天改命至尊套餐】订单确认页面上刺眼的【祭品标识：S-w-17】、【九曜重生·祭品热度榜】上【S-w-17】排名17的危宿位截图、【神经导向肽投放记录】中那与陈欣香水高度一致的分子结构图！虽然关键信息（如具体坐标、陈欣名字）他做了极速的马赛克处理，但“祭品”、“热度榜”、“神经信息素”、“香水关联”这些触目惊心的关键词和图案，足以引爆任何人的神经！
“祭品！他们在把人当成祭品明码标价！用神经毒气控制筛选目标！用核辐射物质标记！这一切的背后，是一个自诩为‘九曜重生’的邪教组织！而‘迷迭香’，就是他们的狩猎场和屠宰台！”林见远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狠狠砸向屏幕，“苏晚！那个火灾中唯一的幸存者！她就是他们选中的祭品之一！她的生命体征正在消失！我们必须……”
他的话还没说完！
直播画面突然剧烈地抖动、扭曲！手机信号格疯狂跳动，瞬间归零！屏幕中央弹出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感叹号：【直播中断！信号丢失！】
“艹！”林见远狠狠一拳砸在车门上！关键时候掉链子！
然而，就在直播中断的瞬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林见远左手掌心，那块沾染着血污、冰冷坚硬的陨石吊坠，毫无征兆地……动了！
它不是滑落，而是仿佛摆脱了重力的束缚，缓缓地、稳定地从他汗湿的掌心悬浮了起来！
深灰色的陨石表面，那些天然的熔流纹在车内仪表盘的微光下，如同流淌的星河般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它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林见远眼前，距离掌心约五厘米的空中，微微地、如同呼吸般上下起伏着。吊坠水滴状的尖端，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牵引，无比精准、无比稳定地指向了车窗外的某个方向——东北方！
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陈克非猛地一脚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越野车在空旷的深夜街道上甩出一个惊险的弧线，堪堪停住！他霍然回头，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块悬浮的陨石吊坠，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张川也瞬间转过身，脸上残余的疲惫被骇然取代，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设备包，似乎想拿出辐射检测仪或磁场计。“这…这不可能！铯-137没有强磁性！除非…”
林见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屏住呼吸，目光顺着吊坠尖端坚定不移指向的方位望去——穿过车窗，越过城市低矮的楼宇轮廓线，在遥远的天际尽头，一片被城市光污染映得微微发红的夜空下，隐约能看到几座巨大的、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废弃冷却塔的模糊剪影！
废弃核医疗中心！那个在城中村纵火案土壤中检测出铯-137、在命格置换订单中被作为能量节点、在骨灰盒芯片记录中反复出现的地点！
陨石吊坠！它在指向那里！它内部的铯-137辐射源，与核医疗中心的泄漏源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还是说，它本身就是某种指向性的信标？！
“核医疗中心……”林见远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它在指向那里！苏晚…缅甸的坐标是幌子？还是说…那里是最终的祭坛？” 巨大的惊骇和荒谬感让他几乎失语。
“妈的！管它是什么！”陈克非的低吼打破了死寂，他眼中燃烧着被彻底激怒的火焰，猛地重新挂挡，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引擎发出一声狂暴的咆哮，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陨石吊坠指向的东北方向——废弃核医疗中心疾驰而去！轮胎卷起路面的积水，在昏黄的路灯下划出两道长长的水痕。
车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悬浮的陨石吊坠如同一个无声的导航仪，尖端随着车辆的转向而微微调整，始终稳稳地指向目标。张川已经拿出了加固平板和便携式频谱分析仪，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试图捕捉吊坠周围的异常能量读数，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微弱但稳定的低频脉冲…与已知电磁波谱都不匹配…更像是…生物磁场共鸣？或者…”
林见远靠在椅背上，剧烈的心跳尚未平复。他低头看向自己一直紧握在右手的信号分析器。刚才直播中断得蹊跷，他需要看看后台数据。
他点亮屏幕，进入直播软件的后台管理界面。查看实时数据统计——
瞬间，他的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放大！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直播峰值在线观看人数：7，413，289】
【实时弹幕互动量：12，851，044】
【礼物打赏总值：无法统计（系统溢出）】
【Ip来源分布（top 1）：废弃核医疗中心区域基站 - 占比：73.6%】
【异常状态：Ip地址池数量超出物理端口理论承载极限1000%】
七百多万人同时在线？！互动量一千两百多万？！Ip来源73.6%集中指向废弃核医疗中心区域基站？！这怎么可能？！那个废弃多年的鬼地方，基站早就停用了！就算能用，物理端口也绝不可能承载如此恐怖的数据洪流！这数字已经超过了这座城市常住人口的总和！更别提其中73.6%都集中在一个理论上不可能有活人的地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荒谬和深入骨髓寒意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林见远的心脏！这不是直播！这他妈是……流量献祭？！那些汹涌的“观众”，那些疯狂的互动和打赏……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他心神剧震、被这恐怖数据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之时——
“吱嘎——！”
陈克非一个急刹车！越野车猛地停在了一片荒芜的空地边缘。前方，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的废弃核医疗中心建筑群，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连绵的、狰狞的阴影。锈蚀的铁丝网围墙破败不堪，主楼黑洞洞的窗口如同无数只空洞的眼窝，冷冷地注视着这三个不速之客。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铁锈、混凝土粉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悬浮在林见远眼前的陨石吊坠，此刻稳定地指向主楼最深处，尖端微微向下倾斜。
“到了！下车！”陈克非的声音冰冷如铁，率先推开车门，持枪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废墟。
张川也收起设备，迅速下车，手中已经多了一支强光手电和一柄造型奇特的、带有非致命电极的战术甩棍。
林见远深吸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分析器塞进怀里，右手下意识地再次握紧了那块冰冷的陨石吊坠（它依旧悬浮着，如同一个忠诚的向导），也跟着推门下车。
就在他双脚踩上冰冷潮湿、布满碎石和杂草的泥地，关上车门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金属卡扣合拢的声响，从他身后传来。
林见远下意识地回头。
目光落在了越野车副驾驶一侧的车窗玻璃上。车窗玻璃如同镜子，清晰地映出了他此刻的身影——沾满灰尘污渍的西装，凌乱的头发，苍白而惊魂未定的脸，还有……他手中悬浮着的、指向黑暗深渊的陨石吊坠。
然而，就在车窗倒影的边缘，在那片映照着后方荒草地和远处城市模糊光晕的区域……
林见远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车窗倒影里，在他身影的侧后方，那片荒草丛生的泥地上……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穿着洗得发白、样式陈旧的蓝色运动校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印着卡通图案的旧书包。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侧脸的线条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青涩的棱角。那眉眼……分明是童年时代的林见远自己！
更让林见远魂飞魄散的是——那个倒影中的童年自己，手里竟然握着一把闪着冰冷寒光的……手术刀！刀尖微微向下垂着，一滴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液体，正顺着锋利的刀刃，缓缓地、无声地滴落在他脚边枯黄的草叶上！
男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井，只是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好奇地“看着”车窗倒影外、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林见远。他的嘴唇似乎无声地开合了一下，仿佛在说：
“你终于来了。”
“砰！”
林见远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身体猛地向后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车门上！他手中的陨石吊坠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失去悬浮，“啪嗒”一声掉落在泥泞的地面。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充满惊骇地瞪着那块映出诡异倒影的车窗玻璃！
车窗上，只有他惊恐扭曲的脸的倒影，以及后方一片荒芜的夜色和远处模糊的城市灯火。
那个拿着手术刀的童年自己……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冰冷的手术刀寒光和滴落的血珠影像，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烙印在他灵魂的最深处。
“林见远？”陈克非低沉而带着警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手电光柱扫了过来，照亮了他惨白如纸的脸。“怎么了？”
林见远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缓缓地、颤抖地抬起手指，指向那扇如同魔镜般的车窗。
月光，冰冷地洒在陨石吊坠上，那深灰色的熔流纹路，仿佛凝固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