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热气还未散尽,凌母看着楚逸温文尔雅的样子,越看越满意,忍不住开口问道:“楚少侠,老婆子多嘴问一句,你今年贵庚几何?家里可有婚配了?”
楚逸放下筷子,神色温和地回答:“回伯母的话,我今年十九,比凌羽大上几个月。”他顿了顿,语气轻了几分,“至于婚配,尚未有婚约在身。”
凌母点点头,又接着问:“那家里还有亲人吗?父母身子可康健?”
提到家人,楚逸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伯母,我是家中独子,只是父母在我年幼时便已过世,这些年一直是一人在外修行。”
话音刚落,饭厅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了几分。凌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疼,轻轻叹了口气:“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她伸手拍了拍楚逸的手背,掌心的温度带着长辈的慈爱,“怪不得你性子这么沉稳,原来是一个人扛了这么多。”
凌峰也收起了刚才的爽朗,语气变得郑重:“楚兄弟,以后别再一个人硬撑着,咱们凌家就是你的后盾,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大嫂在一旁默默给楚逸碗里添了些菜,轻声道:“是啊楚兄弟,以后常来家里,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连两个小侄女似乎也听懂了什么,不再吵闹,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楚逸,小的那个还小声说:“楚叔叔,以后来我家吃饭呀。”
楚逸看着眼前一家人真切的怜惜与关怀,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一般,暖意融融。他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多谢伯母,大哥大嫂,楚逸……记下了。”
凌羽在一旁看着,悄悄拍了拍他的胳膊,眼里满是理解。晨光透过窗棂落在楚逸身上,驱散了他眉宇间那一丝孤寂,也让这顿早饭的温情又浓了几分。
凌羽坐在一旁,看着楚逸应对家人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
这家伙,在宗门里明明不是这样的。平日里要么是冷着脸打坐练剑,要么是被师弟们缠着问剑法时才多说几句,偶尔发起脾气来,连师父都要让他三分。谁不知道楚逸是跟着伯父长大的,性子孤硬得很,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臭脾气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可看看现在——母亲问起家常,他回答得温和有礼;大哥拍着他肩膀说笑,他也能坦然接话;连小侄女们围着他叽叽喳喳,他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刚才说起身世时虽有黯然,却没半分怨怼,转头对家人的关怀又回以真诚的感激。
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凌羽偷偷打量着楚逸,见他正耐心听母亲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副沉稳温和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宗门里那副生人勿近的冷硬模样?
凌羽忍不住在心里暗笑:看来还是家里的温暖管用,连楚逸这颗“顽石”都被焐得软了几分。不过这样也好,家人越喜欢他,以后自己在宗门闯了祸,说不定还能让师兄来家里“求情”呢。他想着,偷偷碰了碰楚逸的胳膊,冲他挤了挤眼睛,楚逸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倒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早饭刚撤下碗筷,管家就匆匆进来回话,脸上带着几分喜色:“老爷醒了!听说二少爷回来了,让奴才来请二少爷过去呢。”
凌羽心里一紧,连忙起身:“我这就去!”楚逸也跟着站起身,凌母和凌峰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担忧,随即也跟上脚步。其他人识趣地留在外厅,只有他们四人跟着管家穿过回廊,往凌父的院落走去。晨露沾湿了青石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让气氛添了几分凝重。
推开凌父卧房的门,一股浓重的药气扑面而来。床上躺着的老人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明显有些发黑,嘴唇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刚喘了口气,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听得人心头发紧。
“爹!”凌羽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噗通”一声跪在床沿,紧紧抓住父亲枯瘦的手。那双手曾经那么有力,能稳稳地把他架在肩头,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脸上还泛着青色。凌羽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哽咽:“爹,您怎么样了?儿子回来了,您看看我啊!”
凌父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床前的儿子,浑浊的泪水慢慢从眼角滑落。他抬起手,颤巍巍地拍了拍凌羽的肩膀,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羽儿……我的羽儿啊……”
“您看,你长大了,也结实了……”老人的手指划过凌羽的脸颊,带着微凉的温度,“父亲看着你这样……就安心了……”他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了,既有见到儿子的激动,也有对自己身体的无奈。
凌母站在一旁,用帕子捂着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凌峰握紧拳头,强忍着情绪。楚逸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看着这父子相认的场景,眼底也泛起一丝动容,默默将这份沉重的温情记在心里。卧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老人压抑的咳嗽声和低低的啜泣声,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真切。
楚逸见凌羽父子情绪稍缓,上前一步对着床榻上的凌父拱手行礼:“伯父安好,晚辈楚逸,陪凌羽前来探望您。”
凌父靠在床头,呼吸仍有些急促,却坚持抬眼打量着楚逸,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泛起暖意。他拉过楚逸的手,掌心干燥而微凉,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力气:“楚少侠……好孩子……羽儿能遇上你这样的兄弟,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老人声音沙哑,却字字真切,“这些年在宗门,多亏你照看他,这份情,我们凌家记一辈子。若有来生,便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往后……还请你多费心,继续照看着我们家羽儿。”
“伯父言重了。”楚逸轻轻回握老人的手,语气诚恳,“我与凌羽情同手足,相互照应是分内之事,谈不上报答。您安心养病,莫要多想。”
凌父又拉着他问了些宗门的事,从日常修行问到同门相处,楚逸都耐心一一作答。见老人说话间渐渐有些气喘,凌母连忙插话:“当家的,你刚醒身子虚,别累着。楚少侠一路奔波,我让下人先给楚少侠安排个住处歇歇。”
凌峰也跟着说:“是啊楚少侠,后院有间朝南的客房,我这就让人收拾出来。”
楚逸却摆了摆手,转头问凌羽:“你这次回家,住在哪里?”
凌羽答道:“还是我小时候那间屋子,爹娘一直没让人动过。”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房间里有两张床铺,小时候我总爱拉着大哥挤在那儿睡,两个人住正好。”
楚逸闻言笑了笑,对凌父凌母说:“既然如此,就不必麻烦另备客房了。我与凌羽住一间屋便好,正好有个照应,夜里也能多说说话。”
凌峰一听便笑道:“楚少侠不嫌弃就好!那屋子虽不算奢华,但收拾得干净,你们师兄弟住一起也自在。”
凌父也点头赞同:“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你们年轻人凑在一处,也热闹些。”凌母见楚逸如此随和,心里越发欢喜,连忙说:“那我这就去让人换套干净被褥,再烧些热水,你们也好洗去风尘。”
楚逸谢过众人,又叮嘱凌父好生歇息,几人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卧房。门外的晨光正好,透过廊下的花木洒下斑驳的光影,师兄弟同住一间屋,让这带着药味的清晨添了几分轻松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