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泰商场的成功,如同在南疆这片土地上点燃了一簇最耀眼的火焰,吸引了八方来客,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忙。
清漓仿佛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各项事务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恨不能将自己劈成三个人来用。
特区后续的基建完善、各大工厂的产能提升与技术改良、商贸行会的日常运作与纠纷调解、与全国各地乃至隐约透过商船传来的海外势力的商业接洽、水师舰队的秘密训练与装备更新、王府内日益复杂的势力平衡……千头万绪,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她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昼夜不息地奔波于王府、特区、码头与工坊之间,连片刻安宁都成了奢侈。
人非铁打,精力终究有极限。在这般超负荷的运转下,清漓再如何心思缜密,也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或是判断因疲劳而出现微小的迟滞。
她怎么也没料到,就是这短暂的、因过度忙碌而造成的疏漏,竟险些酿成塌天大祸,几乎让她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甚至背负上通敌叛国的万世骂名。
事情,要从五天前说起。
就在广信王城上下仍沉浸于国泰商场开业的喜悦与喧嚣之中时,一匹来自东南沿海的快马,如同撕裂欢庆气氛的黑色闪电,携着染血的军报,疯了一般冲入王府。
“八百里加急!羊城急报!倭寇大举来袭!!”
信使几乎是滚下马鞍,声音嘶哑欲裂,将一封被汗水与血渍浸透的文书高高举过头顶。
议政厅内,刚刚还在为商场税收喜上眉梢的平南王与一众属官,脸色瞬间剧变。
急报内容触目惊心:就在两日前,大批倭寇舰船突然出现在羊城外的黄埔码头,攻势凶猛异常。
更令人心惊的是,对方仿佛对沿岸布防了如指掌,专挑守军最薄弱的环节进行猛攻。
尽管驻守羊城的海军将士奋勇抵抗,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但依旧未能完全阻挡住凶悍的倭寇登陆。
如今羊城外围已是血流成河,军民死伤惨重!而最可怕的是,部分倭寇的先锋舰船,凭借其灵活性与火力,竟已突破外层防线,沿着珠江水系,闯入内河,其兵锋所向,赫然便是南疆的心脏——广信王城!
“砰!”平南王司徒星河一掌狠狠拍在案几上,震得茶杯乱跳,“混账!倭寇安敢如此猖獗!!”
然而,盛怒之下,一丝寒意却不由自主地从他脊背升起。
倭寇选择在商场开业、南疆上下注意力最为分散的时刻发动袭击,且能精准找到布防弱点……这背后,真的只是巧合吗?
海岸线爆发大战、倭寇已闯入内河的消息,根本无法封锁,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广信城。
昨日还沉浸在盛世繁华梦中的百姓,瞬间被抛入了冰冷的恐惧深渊。
“倭寇打进来了!”
“羊城死了好多人!”
“他们坐着船往我们这边来了!我们会不会也……”
“快跑吧!收拾细软!”
恐慌如同失控的野火,迅速蔓延。集市上的商户惊慌失措地关门歇业,百姓们拖家带口,有的想往城里更深处的亲戚家躲,有的则想涌出城去,一时间街道上混乱不堪,哭喊声、叫骂声、车马碰撞声交织一片,往日秩序井然的王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
“肃静!全都给本王肃静!!”平南王身披甲胄,亲自登上广信城最高大的城门楼。
他运足内力,声如洪钟,强行压下了城下的骚动。无数惊恐、茫然、期盼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南疆的子民们!”司徒星河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力量与信心,“倭寇宵小,不过疥癣之疾!何足道哉?!本王已下令,调集附近所有精锐军队,火速驰援羊城,定要将登岸之敌,尽数歼灭,一个不留!”
他顿了顿,继续吼道:“至于那几条闯进来的小破船,更是自寻死路!我广信王城,城高池深,将士用命,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们敢来,就是送死!诸位乡亲,不必惊慌,相信本王,相信我们的军队!很快,捷报就会传来!我南疆,不可欺!我南疆军民,不可辱!”
平南王的亲自现身与铿锵誓言,如同给慌乱的人群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骚动渐渐平息下来,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紧张与恐惧,却并未完全消散。
就在这人心惶惶、全城戒严的关头,一场更为阴险毒辣的阴谋,在平南王刚刚结束演讲,准备下城楼部署具体军务时,悍然发动!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里衣、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的中年文士,不知从何处冲出,猛地跪倒在城门楼下通往王府的主干道中央。
他手中高举着一卷白布,上面以鲜血写就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王爷!王爷为小民做主啊!!”那文士涕泪横流,声音凄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人要状告镇国郡主司徒清漓!里通外敌,卖国求荣!是她!就是她将沿海布防图泄露给倭寇,才致使羊城军民惨遭屠戮,才让倭寇长驱直入,兵临城下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
那文士继续哭嚎,声嘶力竭:“小人乃原盐运司书吏,偶然发现郡主与海外倭寇秘密往来书信!信中言明,以我南疆海防机密,换取那西洋钟表的精巧制作之法!小人本不敢相信,可如今倭寇来袭时机如此蹊跷,进攻路线如此精准,若非有人泄露布防,怎会如此?!小人手中还有郡主议政书房中流出、盖有她私印的图纸残片为证!王爷!诸位大人!诸位乡亲!此等卖国奸贼,罪该万死!求王爷明察,为我南疆枉死的军民报仇雪恨啊!!”
他一边哭诉,一边将那血书高高举起,并将几片看似陈旧、绘有模糊海岸线与标记的羊皮纸碎片抖落在地。
“什么?!是郡主通敌?!”
“不可能吧?郡主怎么会……”
“可是……倭寇怎么偏偏这时候来?还打得这么准?”
“那些钟表,确实精巧得不似凡间之物,难道真是……”
“我就说一个女子,哪来那么大本事弄出这么多新奇东西,原来是勾结了外邦!”
怀疑、震惊、愤怒、恐惧……种种情绪在人群中迅速发酵、蔓延。
刚刚被平南王勉强安抚下去的恐慌,此刻以一种更猛烈、更恶毒的形态爆发出来。
无数道目光,或惊疑、或愤怒、或不敢置信地投向了刚刚闻讯赶到城门附近的清漓身上。
清漓此刻正带着韦筱梦和几名属官匆匆赶来,准备与父王商议军情。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指控,看着那跪地哭嚎的“苦主”和散落在地的“证据”,她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她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偶然,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要将她置于死地的阴谋!
利用倭寇来袭、人心惶惶的最佳时机,抛出这看似逻辑闭环的致命指控——她有能力(制造钟表)、有动机(获取技术)、有“证据”(书信、图纸残片)、有“人证”(前盐运司书吏),而后果(羊城惨案、倭寇入侵)就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狠辣、精准,直击要害!
若非她前期为了开拓海外市场、应对潜在威胁,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利用水泥厂和玻璃工坊的巨额利润,悄无声息地组建了一支装备了原始蒸汽明轮和改良火炮的远航舰队,并囤积了一定数量的“霹雳火”与“暴雨梨花”火器,她此刻恐怕真的只能束手待毙,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建立的一切,连同自己的性命,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通敌叛国!这是足以诛连九族的滔天大罪!一旦坐实,莫说新城、产业,就连平南王府都可能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清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目光扫过那状若疯狂的“苦主”,扫过地上那刺眼的“证据”,最后,落在了脸色铁青看向自己的父王身上。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开始。风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