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敲下最后一个参数，屏幕上困扰团队两天的最新财务数据迭代模型瞬间收敛，运行流畅。几乎在同一时刻，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陆过接起，听筒里传来江陆野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略一停顿，又补充道，楼下新开了一家西餐厅，味道尚可。
陆过微怔，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午间日程：好的，江总。
那顿饭吃得颇为安静。
餐厅环境雅致，钢琴师在角落弹奏着舒缓的曲子。
江陆野似乎真的只是想找个伴一起用餐，席间大多时间在沉默进食，刀叉碰触瓷盘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只偶尔问几句项目进展，或是随口点评安城几家餐厅的招牌菜。
陆过的回答一贯简洁。
江陆野也只是听着，目光却不像他的话语那般克制。
那视线时而落在他握着水杯的修长手指上，描摹着骨节的轮廓；时而停留在他咀嚼时微微鼓动的白皙脸颊，带着不易察觉的专注；时而又滑向他低头时垂落的柔软黑发。虽然目光沉静，却像带着实质的温度，流连之处，仿佛能穿透衣衫，触及皮肤。
当陆过若有所觉，抬眼回望时，他又会不着痕迹地移开，仿佛刚才那漫长而细致的凝视，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结账时，江陆野极其自然地签了单，动作流畅，仿佛天经地义。
日子在代码行间平稳流淌，键盘敲击声是办公区永恒的背景音。自从阴差阳错成了老板的固定饭搭子后，陆过的日常似乎并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说有什么切实的不同，便是那个持续发送骚扰信息的陌生账号，悄然沉寂了下去。
而他也不必再为今天吃什么这个千古难题耗费心神。
因为江陆野总会自然而然，不容拒绝地顺带为他解决，有时是楼下某家需要预约的私房菜馆，有时是行政主厨根据他口味微妙调整过的特制便当，总是精准地投合他的偏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雷达探测并记录。
他所要做的，仅仅是照常工作，然后在收到内线电话或那条只显示【下楼】的简短讯息时，平静赴约。
他们大多在公司附近那些格调清幽、保证私密的餐厅用餐。
江陆野的话依旧不多，但那份沉默不再令人尴尬，反而像一层柔软的隔膜，将两人与外界喧嚣短暂分离。
陆过依旧专注于手头的项目，只是偶尔从弹出的新闻推送里，瞥见关于江叙白的消息。
通稿依旧华丽，吹嘘其受邀参加国际艺术交流展，画作备受瞩目。
但这般阳春白雪，与普通人的生活终究隔了一层。江氏地产在安城依旧是盘踞的庞然大物。
江景行正式执掌权柄后手段凌厉，正带领江氏冲击上市。江叙白高调回归后，这位江大总裁更是频频携他出入商业酒会与慈善晚宴，为其造势。
画展办得风光，两人同进同出的画面也没少被花边镜头捕捉，对外口径则统一是兄弟情深。偶有网友翻出旧闻调侃两人关系过于亲密，也迅速被训练有素的水军压下，掀不起风浪。
相比之下，星野数策作为安城迅速崛起的海归新贵，走的则是截然不同的技术驱动之路。
对陆过而言，那些在同事看来棘手的算法优化或开发地产行业专属量化模型任务，往往只需在意识中完成一局系统内置的逻辑游戏，他的身体便能在外界看来是灵感迸发极度专注的状态下，流畅地给出具体解决方案乃至近乎完美的成品，效率高得惊人，且几乎从不出错。
组长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后来的麻木，最终只剩下由衷赞叹：老板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挖来的宝贝！
组里男同事看他的眼神也早已从最初的好奇打量变成了纯粹的敬佩，再也无人私下议论他那过于出众的样貌，毕竟，能带来实实在在项目奖金和业绩提升的，谁不爱呢？
有同事羡慕道：陆过，你这么年轻，能力又强，怎么没想过去更大的平台，比如国际公司闯闯？
有好事者私下查过他的履历——在AI托管下，这个角色确实堪称优秀，从中学到大学，各类计算机相关竞赛奖项拿了不少，虽非每次都拔得头筹，但也屡有斩获。之所以未达轰动全国的顶尖天才程度，大概是系统为符合边缘角色设定而留有余地。即便如此，他毕业时也收到过几家国外名企的橄榄枝，不知为何，最终选择了当时尚在起步阶段的星野数策。
陆过自己也不清楚当初AI托管下的是如何抉择的，大概是模拟了他的性格和心理，选择了概率最高最可能的一条路。他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表现得有些了。
同事们变得异常殷勤，咖啡、饮料总会恰好多买一杯放到他手边；讨论技术方案时，只要他开口，往往伴随着一片对对对听陆哥的的附和；甚至当他沉浸工作时，周围的交谈声都会不自觉地压低。
他不禁有些疑惑，某次午休时间问了组长。
组长的表情瞬间一言难尽，混杂着羡慕嫉妒以及一种你居然这都不知道的复杂情绪：你不知道？！你现在可是咱们组的定海神针，活财神！其他几个组眼睛都嫉妒红了好吗！
他哀怨地摸了摸自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又看了看陆过那张毫无熬夜痕迹、干净清俊得仿佛自带滤镜的脸，悲从中来。
人跟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你小子是不是从来不熬夜？皮肤状态怎么能这么好？好几个女同事都拐弯抹角问我你怎么保养的了！我哪知道啊，我还想知道呢！
陆过试探性地，诚实回答：可能是……天生的？我确实不熬夜。
组长闻言，表情更垮了，戏精附体般捂住胸口：也是，对你这种大神来说，这点工作量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吧！唉，命运呐！你待我何其不公！
这夸张的表演逗得陆过忍不住弯起嘴角，冰封般的面容霎时如春水破冰，他难得地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组长肉乎乎的胳膊。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又响了。接听后，对面传来行政助理清晰的声音：陆过，江总请你现在到他办公室一趟。
组长立刻收起玩笑神色，催促道：快去快去！让老板等着可不好！旁边一个同事幽怨地插嘴：怎么会不好？陆哥工作这么出色，老板肯定是叫去夸奖的！
另一个也凑热闹：是不是要加薪了？这个月的项目奖金该发了吧？陆哥负责那几个模块做得太漂亮了！
组长赶紧挥手驱散他们：去去去，都别围着了，干活干活！陆过你赶紧上去。
陆过循着系统箭头的指引，搭乘电梯直达顶层。走到那间标着总裁办公室的深色木门前，他抬手，指节在光洁的木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里面立刻传来江陆野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透过门板，似乎比电话里更近、更真实：
推门而入。江陆野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目光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发出规律而利落的声响。
他没有抬头，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惯有意味：随手关门。
陆过反手轻轻带上门，将那片公共区域的嘈杂彻底隔绝在外。他走到办公桌前约一米处站定，安静地等待着。
江陆野又处理了几秒邮件，才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抬眸看向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办公室明亮的顶灯下，显得格外锐利，却又在触及他身影的瞬间，似乎微妙地柔和了稍许。
最近怎么样？
江陆野开口，语气听起来很平常，像一次例行的关怀，工作上还适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