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滞手雷的效果在第十一秒消退。
貔貅主从粘稠的时间泥沼中挣脱，战斧重重砸在地上，金属地板被砸出一道裂缝。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看向凌三人逃离的方向。
“追！”他咆哮。
但灰衣人没有动。
貔貅主转身，发现他的手下还被困在时滞效应里——墨先生的改良手雷显然对他本人效果更弱，但对其他人持续时间更长。
“废物。”他啐了一口，不再理会手下，独自冲向楼梯。
他不需要帮手。
凌和瑞娜冲出竞技场后门时，墨先生正靠在一辆偷来的垃圾运输车旁，机械臂冒着烟——刚才撕开天花板的那一击消耗很大。
“上车！”墨先生拉开车门。
凌把几乎昏迷的瑞娜塞进后座，自己跳上副驾驶。墨先生踩下油门，运输车发出刺耳的轰鸣，冲进下层区错综复杂的巷道。
但只开了两百米。
前方巷口，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
是貔貅主。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从竞技场屋顶直接跳到了这里，落地时脚下的路面龟裂开一片蛛网状的裂痕。
运输车急刹。
貔貅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手里的战斧重新亮起暗红色的能量纹路——看来这武器有独立的供能系统，不受电磁脉冲影响。
“跑得挺快。”他咧嘴笑，慢慢走向运输车，“但你们应该知道，在永恒集市的下层区，没有车能跑得过我。”
他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装置射出一道红光，扫过运输车。车子的引擎立刻熄火，所有电子系统同时失灵。
“反载具脉冲。”墨先生低声说，“军用级装备。”
凌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知道，这一战躲不过了。
肋骨的剧痛像烧红的铁丝在体内搅动，但此刻他必须忽略它。他深吸一口气，灵骸道网络开始运转，三枚标准灵晶碎片中的能量被快速抽取，沿着义体回路流入四肢。
“一对一？”貔貅主歪了歪头，“有胆量。但你现在的状态，能撑几招？”
“试试看。”凌说。他拔出灵能匕首，刃身上的灵能回路微微发亮，但光芒黯淡——之前的战斗消耗太大，灵能储备不足。
貔貅主不再废话。
他动了。
巨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速度，战斧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色的弧线，直劈凌的头颅。斧刃未至，劲风已经压得凌呼吸一滞。
凌侧身，匕首斜挑，试图卸力。
斧刃与匕首碰撞。
“铛——！”
金属撞击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痛。凌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匕首传来，整条右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鲜血涌出。他整个人被震飞出去，撞在巷道的墙壁上，墙体凹陷，灰尘簌簌落下。
“就这？”貔貅主甩了甩斧子，一步一步走近，“我还以为‘铁匠’有多厉害，原来只是个靠小聪明和运气的废物。”
凌从墙坑里挣脱出来，右臂垂在身侧，暂时使不上力。他低头看了一眼匕首——刃身出现了细微的裂纹，灵能回路闪烁不定，随时可能熄灭。
差距太大了。
貔貅主是经过七次基因强化、三次机械改造的怪物，力量、速度、防御都远超正常人类范畴。而凌虽然有灵骸道，但重伤未愈，灵能储备见底，义体也只是基础型号。
正面硬拼，毫无胜算。
但凌没打算硬拼。
他在等。
等那个从离开安全屋就一直在尝试的东西。
混沌归元诀。
墨先生从芯片里提取的功法残篇，他这几天一直在摸索，但始终卡在“理解”与“运用”之间。功法要求将混沌之气的“包容”与“无序”转化为可控的力量，听起来玄奥，实际操作起来像在试图用意识捕捉烟雾。
而现在，在死亡的压迫下，那层屏障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
貔貅主再次冲来。这次他没用斧劈，而是左手握拳，直轰凌的胸口。拳头表面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能量膜——基因改造带来的生物能量外放。
凌没躲。
他抬起还能动的左手，迎向拳头。
不是格挡，而是掌心相对。
在拳头接触掌心的瞬间，凌将灵骸道里所有剩余灵能，连同体内那缕微弱的混沌之气，全部集中在掌心。
然后，他不再试图“控制”混沌，而是“放开”。
混沌是什么？
是万物之初，是一切可能性的源头，是秩序与混乱的交界。
它不需要被控制。
它只需要……被引导。
拳掌相接。
没有巨响，没有气浪。
貔貅主的拳头停在凌掌心前三厘米处，再也无法前进。那层暗红色的能量膜像遇到热刀的黄油，无声地融化、消散。而凌的掌心，浮现出一团不断旋转的灰白色气旋，气旋中心有一点深邃的黑暗。
“这是……什么？”貔貅主瞳孔收缩。
凌没回答。他正在经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混沌之气在他体内奔流，但不是沿着预设的灵骸道回路，而是像水银泻地般渗透进每一寸肌肉、骨骼、甚至细胞。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麻木感。他的意识仿佛脱离身体，从更高的视角观察着这场战斗。
他“看”到貔貅主体内密集的基因改造节点，那些节点像电路板上的焊点，强行将不属于人类的基因片段拼接在一起。每个节点都在发光，都在输出能量，但也都在……排斥彼此。
基因改造的本质是“强行融合”，而混沌的本质是“自然包容”。
凌明白了。
他掌心的气旋开始加速旋转。
貔貅主想抽回拳头，但发现做不到。他的手臂像被吸住了，而且那股吸力正在蔓延——顺着他的手臂，向他体内渗透。
“放开……放开我！”他怒吼，另一只手挥动战斧砍向凌的脖颈。
凌只是微微偏头。
斧刃擦着他的肩膀划过，砍进墙壁。而凌的左手向前一推。
那团灰白气旋脱离掌心，没入貔貅主的胸膛。
没有爆炸，没有伤口。
但貔貅主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作战服完好无损，但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你……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帮你回归本源。”凌轻声说。
下一秒，貔貅主体内那些发光的基因改造节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
不是被摧毁，而是被“同化”。
混沌之气渗透进每个节点，将强行融合的基因片段“分解”回最基础的状态，然后让它们以更自然的方式重新组合。这个过程不痛苦，但极其恐怖——貔貅主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肌肉在萎缩，骨骼在变得脆弱。
“不……不……”他跪倒在地，战斧从手中滑落，“我的力量……我花了七年才得到的力量……”
“那不是你的力量。”凌走到他面前，“那是别人借给你的。现在，债还清了。”
貔貅主抬起头，眼中充满绝望和仇恨。他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声音。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从两米三的巨汉变回一个一米八左右的普通壮汉，然后是消瘦，最后是佝偻。
七次基因强化的副作用，在失去能量压制后，一次性爆发了。
他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像只煮熟的虾。皮肤表面浮现出大片大片的坏死黑斑，那是基因崩溃的征兆。
凌看着他，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明悟。
混沌归元诀的第一层，他摸到门了。
不是控制，是引导。不是对抗，是包容。混沌可以分解一切，也可以重构一切。关键在于……心念。
他抬起手，掌心再次浮现出一小团灰白气旋。这一次，气旋更稳定，旋转更有韵律。
“凌！”墨先生的声音从运输车方向传来，“快走！有更多追兵！”
凌收起气旋，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抽搐的貔貅主，转身跑回运输车。
墨先生已经重启了引擎——反载具脉冲的效果过去了。凌跳上车，运输车再次冲进巷道深处。
后座上，瑞娜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她看着凌，眼神复杂：“你……刚才那是什么？”
“混沌归元诀。”凌说，“我好像……入门了。”
墨先生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机械眼红光闪烁：“入门？你刚才表现出的能量特征，已经达到第一层小成了。但代价是什么？你的气息很不稳定。”
凌这才注意到，自己体内的灵骸道网络正在剧烈震颤。三枚灵晶碎片已经耗尽，灵能循环几近枯竭。而那股新生的混沌之气，虽然强大，但就像一匹野马，随时可能挣脱控制。
更糟的是，肋骨下的旧伤彻底崩开了。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浸透了绷带。
“我需要……休息。”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运输车在下层区的巷道里七拐八绕，甩掉了三批追兵，最后驶入一个废弃的维修站。墨先生把车藏进车库，锁死大门。
“暂时安全。”他说。
凌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而在他的意识深处，那棵残破的混沌灵根，此刻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灵根表面的裂纹中，渗出了一丝丝灰白色的雾气。雾气缠绕着灵根，缓慢地修复着最细微的损伤。虽然修复速度慢得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开始。
两小时后。
永恒集市上层区，索菲亚·陈的办公室里。
她正看着一份刚刚送到的报告。报告内容很简单：【“貔貅主”确认死亡，死因为基因全面崩溃。现场检测到高浓度混沌能量残留，与“铁匠”特征吻合。】
她放下报告，走到窗前，看着下方灯火璀璨的城市。
“混沌灵根……真的开始复苏了。”她轻声自语，“看来，我的投资没有错。”
她拿起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准备第二阶段接触。”她说，“给他送去‘那份礼物’。记住，要让他‘意外’得到，不能太刻意。”
“明白。”通讯那头回答。
索菲亚挂断通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而在维修站的车库里，凌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星空中，面前是那棵巨大的混沌灵根。灵根不再残破，而是枝繁叶茂，每一片叶子都是一颗星辰。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灵根下，背对着他。
身影转过身。
凌看到了自己的脸。
但那双眼睛里，没有迷茫，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深邃的、包容万物的混沌。
“你醒了。”那个“凌”说。
“你是谁？”凌问。
“我是你。”那个“凌”微笑，“也是混沌。欢迎回家。”
梦境破碎。
凌猛地睁开眼睛。
车库的顶灯刺得他眯起眼。瑞娜和墨先生守在旁边，见他醒来，都松了口气。
“你昏迷了四个小时。”瑞娜说，“伤势我重新处理过了，但你需要真正的医疗舱，不然会留下后遗症。”
凌点点头，挣扎着坐起来。他感到体内那股混沌之气平静了许多，虽然还在奔流，但已经能勉强引导。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
心念一动。
一团核桃大小的灰白气旋浮现，稳定地旋转着。
“混沌归元诀，第一层小成。”墨先生看着他，“但你要记住，这股力量是双刃剑。用得好，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用不好……你会先被它吞噬。”
凌握紧拳头，气旋消散。
“我知道。”他说。
他看向车库门外。夜色正深，永恒集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
击败貔貅主只是开始。
“黑月”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而前方的路，只会更危险。
但这一次，他手里多了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混沌之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