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梭号设定好自动导航，朝着芯片指示的“起源之地”坐标平稳航行。船舱内终于恢复了基本的秩序，瑞娜完成了对飞船系统的初步检修，艾莉丝则忙着重建被典狱长干扰的外部通讯链路。
凌坐在休息区的座椅上，尝试进一步熟悉体内重构后的能量循环。混沌真气如温暖的溪流自行运转，每一次循环都让他对周围能量的感知更加敏锐。他能“听”到飞船引擎的脉搏，能“感觉”到远处星辰辐射出的微弱能量，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同伴们不同的生命气息——瑞娜的坚定务实，艾莉丝的灵动跳跃，以及……
他的感知落在了独自站在观测窗前的墨先生身上。这位上古学者的气息深沉而复杂，带着历经沧桑的厚重，以及一种难以化解的孤寂。他破损的机械义肢已被临时修复，但动作间仍能看出些许凝滞。
墨先生似乎察觉到了凌的注视，他缓缓转过身，面向船舱内的所有人。他脸上的数据流光暂时隐去，那只尚存肉身的眼睛显得异常清晰，其中蕴含的情绪让凌微微一愣——那是一种混合着感激、释然与某种决绝的复杂神色。
“各位，”墨先生的声音打破了船舱的宁静，他的语调庄重而缓慢，“请容许我，在此正式表达我的谢意。”
瑞娜从控制台前抬起头，艾莉丝的虚拟形象也转向他，凌则坐直了身体。他们都感受到了墨先生语气中的不同。
“漫长的囚禁岁月，消磨的不仅是时间，还有希望。”墨先生的目光扫过三人，“在我几乎与那座钢铁坟墓一同归于沉寂之时，是你们，尤其是你，凌，带来了变数，带来了……光。”
他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一种古老的礼节意味。“你们不仅助我脱困，更让我亲眼见证，甚至亲身参与了混沌之力的再次显现。这对于我而言，其意义远超个人的生死自由。”
凌能感觉到，墨先生的感谢发自肺腑，并非客套。这位神秘学者身上那层冰冷疏离的外壳，在此刻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然而，”墨先生话锋一转，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寂灭之扉’已毁，我过往的居所与研究基地早已在时光中化为尘埃。就目前而言，我已……无处可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随后坦然迎向凌的目光：“因此，我希望能暂时与各位同行。通往‘起源之地’的旅程注定布满未知与危险，我的知识，尤其是关于上古纪元、关于混沌灵根，乃至关于你们手中那枚禁忌芯片的认知，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
他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机械手，指尖在空中虚点，投射出几段复杂晦涩的能量结构图和一些无法辨认的古文字符号。“作为回报，我将毫无保留地分享我所知的一切。芯片中蕴藏的知识浩如烟海，但许多关键信息被加密或碎片化，需要特定的‘钥匙’和理解框架才能解读。我可以充当这个……翻译与向导。”
这个提议极具分量。墨先生的价值，他们在监狱中就已深刻体会。没有他的指引，他们根本无法突破重重封锁，更不用说启动最终的自毁程序逃离。他对上古秘辛的了解，是任何数据库都无法替代的宝贵财富。
瑞娜看向凌，眼神中带着询问。她倾向于接受，墨先生的能力对团队生存和后续探索无疑大有裨益，但她天生的谨慎让她等待凌的决定。艾莉丝则已经开始了快速的数据推演，评估着墨先生加入的利弊。
凌没有立刻回答。他注视着墨先生，混沌真气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捕捉到对方平静外表下隐藏的一丝急切与……期待。墨先生并非仅仅寻求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他似乎对“起源之地”，对芯片，对凌自身的混沌灵根，有着某种深层次的研究渴望。
“我们欢迎你的加入，墨先生。”凌终于开口，语气肯定，“你的知识和经验，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墨先生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
“但是，”凌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我希望这种合作建立在坦诚的基础上。你之前提到，这座监狱是一个‘观察站’。我想知道，它到底在观察什么？而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是萦绕在凌心头最大的疑问之一。典狱长临死前的话语，芯片中关于“火种计划”的记忆碎片，都指向一个围绕着他，或者说围绕着混沌灵根的巨大谜团。
墨先生沉默了片刻，船舱内只剩下引擎的嗡鸣。他似乎在权衡，在回忆，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坦诚是合作的基础。”他抬起头，眼神变得悠远，“‘寂灭之扉’……或者说，它最初建立的核心目的，确实是为了观察和……保存。观察宇宙中‘混沌’特性的显现，保存那些可能被‘秩序’彻底抹除的‘变数种子’。”
“而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凌，“曾经是观察者之一，直到……我自己也成为了需要被观察和禁锢的‘变数’。”
这个回答信息量巨大，让瑞娜和艾莉丝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凌则感到心脏微微一缩，自己果然从一开始就被卷入了一个跨越纪元的庞大计划中。
“至于更具体的原因，以及我为何被囚，”墨先生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那涉及到一段被封存的往事，以及一个我立下的誓言。在抵达‘起源之地’，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请恕我无法尽述。但我可以保证，我对各位绝无恶意，我的目标与你们探寻自身根源的目标，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
他没有完全坦白，但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和承诺。凌能感觉到他没有说谎，至少在这一刻没有。
“好吧，”凌点了点头，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我们相信你的诚意。”
墨先生郑重地颔首致意：“感谢你们的信任。”
就在气氛稍缓之时，墨先生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向凌，语气变得更加低沉：“作为诚意的表示，以及同行请求的‘定金’，我可以先透露一点关于芯片的……不那么乐观的信息。”
他指向凌手中的禁忌芯片：“你们认为，它只是一个储存知识的容器吗？”
“难道不是？”艾莉丝好奇地问。
“不完全是。”墨先生的目光变得深邃，“它更像是一个……信标，一个……锁孔。它在引导你们，同时，也可能在向宇宙的某个角落，持续发送着某种信号。而读取它内部的知识，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大。”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船舱温度骤降的话：
“根据我未被囚禁前的研究，过度依赖或深入解读芯片的核心数据，有可能会……逐渐侵蚀解读者的自我意识，甚至将其‘同化’为某个庞大意志的一部分。”
“记住，知识从来都不是免费的，尤其是来自上古的禁忌知识。”
墨先生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芯片，这个他们依赖的指南针和知识库，其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未知的危险？
凌低头看向手中那枚看似平静的芯片，它温润的光泽此刻仿佛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