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梭号”的引擎发出不祥的嗡鸣，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喘息。舰桥内，红色的警报灯旋转闪烁，将每个人脸上紧绷的线条映照得忽明忽暗。
“护盾发生器输出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瑞娜的声音沙哑的说到，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几乎舞出了残影，试图稳定飞船糟糕的状态，“能量核心过载百分之四十，无法长时间维持现有输出。我们必须在十分钟内找到落脚点，否则……”
她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变成归墟海外围漂浮的金属棺材，或者被下一波时空乱流撕成碎片。
凌的目光扫过主屏幕。屏幕上，代表着归墟海的那片混沌色彩依旧令人望而生畏，而在它狂暴的影响边缘，几颗星球的轮廓在能量干扰中若隐若现。艾莉丝已经以最高优先级扫描了这些临近天体。
“最近的可抵达目标是编号Gx-03的岩石行星，初步扫描显示……大气层极度稀薄，地表成分复杂，存在高强度辐射和未知能量粒子残留。”艾莉丝的虚拟形象旁边，快速滚动着这颗星球糟糕的环境数据，“好消息是，重力在可接受范围内，没有检测到大规模活跃能量风暴，至少……比我们眼前这片‘海洋’要‘稳定’得多。”
她将“稳定”这个词咬得很重，充满了无奈的自嘲。
“就是它了。”凌没有任何犹豫，“设定航线，准备迫降。”
没有更好的选择。留在这里是等死，闯入归墟海是立刻送死，这颗看起来同样不友好的星球，反而成了唯一生路。
“星球代号标记为‘灰烬星’。”瑞娜快速操作着，将导航目标锁定在那颗灰蒙蒙的星球上，“星梭号，进入紧急迫降程序。”
飞船调转方向，拖着能量不稳的尾焰，如同疲惫的归巢倦鸟，朝着灰烬星厚重而污浊的大气层扎去。
最初的进入阶段还算平稳。稀薄的大气摩擦着船体，发出隆隆声，舷窗外被高温电离的气体染成一片暗红色。
“高度八万米……七万五……姿态稳定。”瑞娜紧盯着数据流，声音平稳，但握着操纵杆的手背青筋隐现。
凌站在她侧后方，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提前感知着前方大气流动的细微变化。他“看”到一些区域的气流异常紊乱，夹杂着高能辐射束和未知的能量湍流。“注意左前方，有强烈的下沉气流和能量干扰。”
瑞娜微微调整方向，飞船轻巧地绕开了那片看不见的危险空域。
然而，随着高度不断下降，灰烬星的真实面貌逐渐显露，环境也变得更加恶劣。
“警告！遭遇高强度辐射尘暴！”艾莉丝的声音响起。
舷窗外原本暗红色的光芒瞬间被一种肮脏的灰黄色取代。无数带着辐射的尘埃颗粒被狂风卷起，如同亿万颗微小的子弹，疯狂撞击着飞船的护盾和外壳。噼里啪啦的噪音瞬间充斥了整个舰桥，仿佛下一秒船体就要被这狂暴的沙尘剥开。
护盾能量读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
“护盾强度百分之三十五……三十……二十五！”瑞娜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急促，“这样下去我们撑不到着陆！”
“能避开吗？”凌问道，他的神识在充满辐射尘埃的狂风中受到了极大干扰，感知范围缩小了不少。
“范围太大，无法规避！”艾莉丝确认道，“而且下方大气活动极其混乱，强行改变航线风险更高！”
“收缩护盾范围，集中保护船体关键部位和引擎！”凌果断下令，“准备硬扛过去！”
瑞娜立刻执行。原本笼罩整个船身的椭圆形护盾光芒一黯，随即在飞船核心区域变得更加凝实。但代价是，船体非关键部位，特别是翼展和部分传感器阵列，直接暴露在了辐射尘暴的洗礼之下。
刺耳的金属摩擦和撕裂声传来，飞船开始剧烈颠簸，像喝醉了酒一样在空中摇摆不定。警报声中夹杂着结构受损的报告。
“左翼辅助引擎被碎片击中，部分失灵！”
“外部传感器阵列损毁百分之六十！”
“船壳多处出现破损！”
每个人都系紧了安全带，身体随着飞船的颠簸而晃动。凌紧紧抓住旁边的固定扶手，稳住身形，神识努力穿透干扰，为瑞娜提供着前方相对平稳的通道信息。
“右转十五度，那边尘暴密度稍低！”
“注意，下方有突然的上升气流！”
在凌的指引和瑞娜精湛的操控下，“星梭号”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艰难而又执着地穿过这片死亡尘暴。
当飞船终于冲出尘暴最剧烈的区域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飞船的状况更糟糕了。
“高度一万五千米。主引擎过热报警，反推动力下降百分之二十。”瑞娜汇报着坏消息，“我们必须一次成功，没有复飞的可能。”
下方，灰烬星的地表景象清晰起来。那是一片令人绝望的荒芜。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黑、暗红与惨绿色交织的斑驳色调，仿佛一块生了严重锈蚀和霉变的巨大金属。扭曲的山脉如同巨兽的骸骨，蜿蜒盘踞。随处可见深不见底的裂谷和巨大矿坑，像是星球表面狰狞的伤疤。一些区域弥漫着不祥的彩色雾气，偶尔还能看到地面之下有微弱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色光芒在流动。
“扫描到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疑似干涸的湖床或古河床。地势开阔，适合迫降。”艾莉丝迅速标记出地点。
“就那里了。”瑞娜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握住操纵杆，“全舰注意，冲击准备！”
“星梭号”调整姿态，船头微微上扬，向着那片平坦的灰褐色区域俯冲下去。失去了部分反推动力，飞船下降的速度比预想中更快，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呼啸声。
高度计的数字疯狂跳动。
五千米。
三千米。
一千米。
“打开全部减速板！引擎反推，最大功率！”瑞娜厉声下令。
飞船猛地一震，速度骤减，巨大的过载让所有人都被死死按在座位上。凌感到内脏都仿佛移位，但他依旧强行集中精神，神识扫描着着陆区域的地表。
“地面结构不稳定！左侧有隐藏的空洞！”他猛地喊道。
瑞娜几乎在听到警告的同时，下意识地向右微调了降落角度。
轰！！！
剧烈的撞击终于到来！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巨响和金属断裂声，船体与灰烬星的地表进行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巨大的冲击力让飞船像打水漂的石片一样弹跳起来，然后又重重落下。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零件碎裂和系统报警的哀鸣。固定不牢的物品在舱室内四处飞溅，灯光疯狂闪烁，最终彻底熄灭，只有应急照明系统投下惨淡的红光。
凌死死抓住扶手，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他听到瑞娜在拼命维持飞船姿态的低吼，听到艾莉丝急促的报告声淹没在噪音里。
不知弹跳了多少次，飞船向前滑行了极长一段距离，船底与地面摩擦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带起漫天烟尘，最终，在一片吱嘎作响的金属呻吟声中，缓缓停了下来。
一切突然安静了。
只有飞船内部偶尔传来的电流短路发出的“滋滋”声，以及不知何处液体滴落的“滴答”声，打破了这死寂。
应急照明灯下，灰尘在光束中缓慢飘浮。舰桥内一片狼藉，控制台上多处冒着细小的电火花，屏幕碎裂了大半。
“结……结束了吗？”艾莉丝的声音带着一丝电子干扰的杂音，她的虚拟形象也比平时黯淡模糊了许多。
瑞娜松开紧握操纵杆的双手，那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在微微颤抖。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机油和焦糊味的浊气。“啊，暂时……结束了。”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凌解开安全带，站起身。脚下的甲板传来不祥的倾斜感，飞船显然没有平稳着陆。他走到破损的舷窗前，向外望去。
漫天飘落的辐射尘埃如同灰色的雪，缓缓覆盖在“星梭号”伤痕累累的船体上。外面是一个色调灰暗、死气沉沉的世界，能见度很低，远处扭曲的山脉在尘埃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怪物。空气中弥漫着通过破损处渗入的、带着硫磺和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
他尝试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肺部立刻传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并非因为缺氧，而是某种……能量层面的排斥。体内那死寂的灵根，似乎也因为这陌生的环境而产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他们活下来了，暂时。
但代价是，被困在了一个看似比太空更加危险的星球上。“星梭号”受损严重，不知能否修复。而这个世界，正用它的荒芜、死寂和无处不在的恶意，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到来。
凌的目光透过舷窗上的灰尘和裂纹，看向这片灰暗的天与地。
生存，成了此刻唯一且最严峻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