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马蹄声如奔雷，踏破雨幕，迅速逼近这处荒山野庙。
透过倾倒神像的缝隙，沈砺看到那队骑兵约有二十余骑，人马皆披着简陋的蓑衣斗笠，但蓑衣下露出的兵刃和皮甲，以及那股子彪悍凶戾之气，绝非善类。看其装备杂乱却带着统一的煞气，更像是某股势力麾下的私兵或者积年的悍匪。
他们呈扇形散开，显然训练有素，正围追堵截着前方那道在泥泞中踉跄奔跑的娇小身影。
那身影穿着早已被雨水和泥浆浸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衣裙，头发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赤着双足，早已被碎石枯枝划得鲜血淋漓。她跑得跌跌撞撞，呼吸急促，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但那双透过雨幕偶尔瞥来的眼眸，却带着一股惊人的倔强和求生欲。
“跑！再跑啊！臭娘们！”为首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头目狞笑着，催马赶上，手中马刀带着风声，狠狠劈向女子的后心！竟是毫不留情，要直接取她性命！
女子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恶风，奋力向前一扑，险险避开刀锋，却重重摔倒在泥泞之中，溅起大片泥水，挣扎了几下，一时竟难以爬起。
“哈哈！逮住了！”周围骑兵发出哄笑，纷纷勒住马匹，将她围在中间，如同戏耍落入陷阱的猎物。
刀疤头目策马上前，马刀指向泥水中的女子，呸了一口：“妈的，害老子们追出这么远！东西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那女子伏在泥水中，肩膀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恐惧还是脱力，却没有出声求饶。
庙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石猛挣扎着想要看清外面情况，低声道：“是过路的遭了匪？还是……仇杀？”
那名小腿被刺伤的年轻猎户吓得脸色惨白：“别……别管闲事啊……他们人多……”
另一名猎户则握紧了木棍，眼神复杂，既有恐惧，也有一丝不忍。
沈砺眉头紧锁。他现在的状态，自保尚且艰难，更何况面对二十多名精锐悍匪？理智告诉他，应该紧闭庙门，祈祷这些人尽快离开。
但是……
那刀疤头目似乎失去了耐心，骂了一句脏话，扬起马刀：“不识抬举！那就去死吧！”
刀光再次扬起，劈向泥水中无力反抗的女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乌光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破庙门板的裂缝中激射而出！
并非射向人，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刀疤头目坐下骏马的前蹄！
噗嗤！
一支简陋的、削尖了的木棍（可能是之前顶门用的残木之一），深深扎入了马匹的前腿关节！
希津津——！
骏马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猛地人立而起，将猝不及防的刀疤头目狠狠甩下马背！
“老大！”
“有埋伏！”
众匪徒顿时一阵骚乱，纷纷勒紧马缰，警惕地望向破庙方向。
那摔倒在泥水中的刀疤头目狼狈地爬起来，又惊又怒，指着破庙吼道：“妈的！里面是什么人？敢坏爷爷的好事！给老子滚出来！”
庙内，沈砺缓缓收回掷出木棍的手，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
他之所以出手，并非纯粹的侠义心肠。而是他注意到，这些匪徒追杀这女子，似乎是为了某样“东西”。而这女子，在如此绝境下依旧不肯交出，那东西定然非同小可。更重要的是，这些匪徒行事狠辣，即便他们不插手，等匪徒杀了那女子，下一步很可能就会搜查这座破庙，他们这群伤兵根本无处可躲！
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制造混乱，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外面的好汉。”沈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透过门缝传出，“山水有相逢，行个方便。这女子与我等有旧，还请高抬贵手，他日必有厚报！”
他试图虚张声势，让对方摸不清庙内底细。
那刀疤头目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啐了一口带泥的唾沫：“放你娘的屁！有旧？这娘们是从黑风寨那边逃出来的！你们又是哪根葱？藏头露尾的，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黑风寨？！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庙内众人心中炸响！
这女子，是从黑风寨逃出来的？难道寨破之时，还有幸存者？
沈砺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追问道：“黑风寨？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追杀黑风寨的人？”
刀疤头目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脸上凶光更盛：“妈的，套老子话？兄弟们！庙里肯定没几个人！给我放箭！先把这破庙给我射成筛子！”
一声令下，那些匪徒立刻摘下骑弓，搭箭便朝着破庙倾泻箭雨！
嗖嗖嗖——！
箭矢密集地钉在门板、墙壁和屋顶上，发出咄咄的声响！好几支箭透过裂缝射入庙内，险些伤到人！
“蹲下！找掩护！”沈砺急喝，众人连忙缩到墙壁和神像之后。
那泥水中的女子也趁机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块半埋土中的石碑后面，暂避箭矢。
一轮箭雨过后，庙墙和门板上插满了箭矢，如同刺猬一般。
刀疤头目见状，更加确信庙内人手不多，狞笑道：“冲进去！男的全宰了！把那娘们抓出来！”
匪徒们纷纷下马，拔出兵刃，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朝着破庙逼近。
危机再次降临！
而且这次是面对数量远超己方、装备精良的敌人！
沈砺看着手中那柄黑色长剑，又看了看身后惊恐绝望的同伴，尤其是昏迷的石猛和重伤的几人。
不能硬拼！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外，落在那块石碑后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
唯一的变数，或许就在她身上！
“我拖住他们！你们准备从后面破窗走！”沈砺对那名还能行动的猎户低声道，同时指了指庙宇后墙一处看似薄弱的地方。
“沈大哥，你……”
“快！”沈砺不容置疑地命令道，随即，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剑撬开一点门缝，对着外面大声喊道：“外面的朋友！你们不就是要东西吗？我知道那东西在哪！”
逼近的匪徒脚步一滞。
那刀疤头目眼睛一眯：“你说什么？”
沈砺继续喊道：“这女子早已将那东西藏匿他处！你们杀了她也没用！放她进来，我可以劝她交出东西！否则，你们永远别想得到！”
他这是在赌，赌那样“东西”对这些匪徒至关重要。
刀疤头目果然犹豫了，他挥手止住手下，盯着庙门：“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们现在是瓮中之鳖！”沈砺冷静回应，“东西拿到手，你们再动手不迟。拿不到，你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刀疤头目目光闪烁，显然在权衡。上头对那样东西志在必得，若是真逼急了这女人，她宁死不说，或者像庙里这人说的那样早已藏起，那他们这趟就白跑了，还要受责罚。
“好！”他最终恶狠狠地道，“我就信你一次！让那娘们进去！别耍花样，否则老子把你们剁成肉酱！”
他示意手下让开一条路。
石碑后的女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庙门，又看看周围的匪徒，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姑娘！快进来！”沈砺推开一点门缝，急切地喊道。
那女子咬了咬牙，似乎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终于鼓起勇气，踉跄着冲向了庙门。
就在她即将冲入庙门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名之前被沈砺木棍所伤、一直躁动不安的马匹，不知何时挣脱了缰绳，痛苦地扬蹄乱踢，正好撞向一名匪徒！
那匪徒下意识地一闪，手臂一挥！
一支弩箭竟从他袖中意外射出！直取那女子的后心！
这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小心！”沈砺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探出大半个身子，一把将冲到的女子狠狠拉向身后！
同时，他右手黑剑下意识地向后格挡！
嗤！
弩箭来得太快太突然！虽然沈砺反应极快，剑锋擦到了箭杆，使其稍微偏离了方向，但那弩箭依旧带着凌厉的劲道，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右胸靠肩的位置！
一股剧痛传来，沈砺闷哼一声，身体被带得向后一仰，重重撞在门板上！
“沈大哥！”
庙内响起惊骇的呼声！
那女子被沈砺拉得摔进庙内，回头正好看到沈砺中箭的一幕，以及他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不由得愣住了。
门外的刀疤头目也愣了一下，随即暴怒，一巴掌扇在那误射弩箭的手下脸上：“废物！”
但他看到沈砺中箭，心中疑虑稍减，看来庙里确实没什么高手。
“妈的！不管了！给老子冲进去！”他彻底失去了耐心，挥刀怒吼。
匪徒们再次咆哮着冲了上来！
而沈砺，胸口插着弩箭，鲜血迅速染红衣襟，意识开始模糊。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