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青云宗。
沈砺再次利用那处墙洞,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竹韵院。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丹草阁。
经过一夜思索,他深知若要破局,李狗儿的证词虽重要,但一份来自丹草阁的、关于张洪伤情的权威论断,才是最能扭转乾坤的关键。而那位态度暧昧的林安师兄,似乎是唯一的突破口。
丹草阁位于外门东南角,与戒律堂的冷硬肃杀不同,此地建筑精巧,飞檐翘角,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丹药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阁外弟子不多,但皆步履轻盈,神色专注,与外门其他区域的浮躁截然不同。
沈砺并未贸然闯入,而是在阁外不远处耐心等待。他灵识散开,留意着进出之人。
约莫一刻钟后,那道熟悉的素白身影出现在阁门处,正是林安。他似乎刚结束晨课或是轮值,正准备离去。
“林师兄。”沈砺适时现身,拦在前方,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林安脚步一顿,看到沈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温润如玉的笑容:“原来是沈师弟。今日怎有空来我丹草阁?莫非是身体有何不适?”他话语温和,仿佛昨日戒律堂之事从未发生。
“冒昧打扰林师兄。”沈砺目光坦诚,“师弟此次前来,实有一事相求,亦是有一事相告,或对救治张洪师兄有所助益。”
哦?林安眉梢微挑,笑容不变:“此处非谈话之所,沈师弟请随我来。”
他并未将沈砺带入丹草阁正殿,而是引着他来到阁旁一处僻静的亭廊下。此处视野开阔,不易被偷听,又能看到阁门动向。
“沈师弟有何事,但说无妨。”林安倚栏而立,语气依旧平和。
沈略一沉吟,决定开门见山:“林师兄,昨日多谢您出言相助,戳破那‘混毒’之言,免去师弟一场无妄之灾。”
林安微微一笑:“举手之劳,况且师尊有命,查明毒情本就是为了救治同门,并非特意为谁解围。沈师弟不必挂怀。”
话虽如此,但沈砺心知绝非巧合那般简单。他继续道:“虽无混毒,但张洪师兄重伤昏迷却是事实。师弟蒙受不白之冤,困于院中,百口莫辩。唯有查明张师兄真实伤情及缘由,方能自证清白。”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安:“听闻张师兄正在丹草阁由尊师救治,不知…其伤势究竟如何?是否真是昨日冲突所致?”
这才是他最核心的问题!张洪的伤情性质,直接决定了他罪责的轻重!
林安看着沈砺,眼神中掠过一丝赞赏,似乎对他的冷静和直指核心颇为欣赏。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沈师弟,你既笃定自己未下重手,那你认为,张洪因何昏迷?”
沈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师弟怀疑,是有人在我之后,对张洪师兄暗下毒手,嫁祸于我!”
亭廊内安静了一瞬。
林安脸上的笑容稍稍敛去,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哦?此言可有依据?”
“暂无实证。”沈砺摇头,“但昨日冲突,众目睽睽,弟子出手分寸自有把握。且若我真要下毒手,何须再用那漏洞百出的‘混毒’之举?此间矛盾,便是疑点。”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而且,师弟已查明,昨日事后,曾有人胁迫杂役弟子李狗儿在戒律堂作伪证,刻意夸大张洪师兄离开时的伤势,并暗示那药瓶与我有关。”
他将李狗儿被迫作伪证的事情选择性地说出,并未提及王弼和赵虎,但足以引起林安的重视。
林安听完,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沈师弟,你可知,我为何昨日会恰巧出现在戒律堂?”
沈砺心中一动:“请师兄明示。”
“因为张洪被送来时,其伤势…颇为古怪。”林安目光变得锐利了些许,“表面看来,确是脏腑受创,经脉断裂之象,且伤势沉重,符合遭受重击的特征。但…”
他话锋一转:“但其体内残留的灵力痕迹,以及伤势爆发的时机,却与遭受外力重击的特征,有细微的出入。更像是由内而外的崩坏,而非纯粹的外力所致。只是这差异极其微小,非精于此道者难以察觉。”
由内而外的崩坏?!
沈砺瞳孔微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张洪很可能不是被人从外部打伤,而是被人以特殊手法引发了体内的旧伤暗疾,或者用了某种阴毒手段,从内部破坏了他的生机!
这完全印证了他的猜测!
“师尊他老人家亦有此疑,故而命我关注此事进展。”林安继续说道,算是间接解释了昨日之事,“至于那瓶底痕迹,确是赤浆藤汁液无疑,拙劣的栽赃罢了。”
他看向沈砺,语气带着一丝提醒:“不过,这些细微差异,只能存疑,却无法作为铁证。尤其是指向某位内门弟子的情况下…”他话语微顿,意味深长。
内门弟子?他果然知道是赵虎!沈砺心中了然。
“多谢林师兄坦诚相告!”沈砺郑重行礼,“有此疑点,便是突破口!只需那李狗儿明日敢在戒律堂当众说出受胁迫真相,再请林师兄或尊师能出面,阐明张师兄伤势存疑之处,必能…”
“沈师弟。”林安轻轻打断了他,摇了摇头,“我丹草阁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查明伤情根源以便对症下药。却不宜直接卷入戒律堂的纷争,更不宜明确指证某位内门弟子。这是规矩,亦是生存之道。昨日点破伪证,已是极限。”
沈砺心中一沉。确实,要求丹草阁直接站出来对抗一位内门弟子及其背后的势力,太过强人所难。
“不过…”林安话锋又是一转,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以特殊药材处理过的纸张记录的卷宗,“这是张洪的初步病历录,记录了其伤势详情及我等发现的疑点。虽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若戒律堂执事长老亲自调阅,或能引起其重视,下令深入调查。”
他将那份病历录递向沈砺:“此物我不能直接给你。但若明日堂审,情势所需,你可提出质疑,并要求戒律堂向丹草阁调阅此份病历。届时,我自会将其呈上。如此,合乎规矩,亦能达成效用。”
沈砺眼睛顿时一亮!
妙啊!
由他在堂审时提出申请,戒律堂按程序调阅,丹草阁再“无奈”交出记录有疑点的病历。这样,丹草阁并未主动介入,却提供了最关键的信息,一切都符合程序!
这位林安师兄,不仅医术精湛,心思更是玲珑剔透!
“林师兄大恩,沈砺铭记于心!”沈砺再次深深一揖。这份病历录,将是扭转局面的最强力武器!
林安微笑着扶起他:“同门之间,守望相助本是应当。何况,查明真相,对救治张洪师弟亦有益处。但愿此事能早日水落石出,还无辜者以清白。”
他顿了顿,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丹草阁深处:“宗门之内,并非所有人都是非不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拍了拍沈砺的肩膀,转身飘然离去,身影消失在袅袅药香之中。
沈砺握着那份虽未到手却已承诺存在的“病历录”的钥匙,心中底气大增。
他转身离开亭廊,却看到不远处,两名戒律堂弟子正神色惊疑地望着他,显然是发现他擅自离开竹韵院,追踪而来,却又因他在丹草阁地界与林安交谈而不敢上前。
沈砺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并未理会,径直朝着戒律堂的方向走去。
是时候,去敲响那面鸣冤鼓了。
请继续第七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