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的洞府深处,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防御禁制、隔绝阵法皆已开启到极致,将内外彻底分割成两个世界。洞府中央,他盘膝而坐,心神完全沉入体内,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于那团悬浮在混沌魔龙婴之前,缓缓旋转、变幻不定的无名混沌气。
这团气流看似微弱,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的原始暴虐与难以言喻的沉重。仅仅是神识靠近,便能感受到其中地水火风肆意冲撞、星辰生灭轮回的恐怖景象,更有一种漠视一切、同化万物的终极寂灭意蕴。
炼化它,无异于凡人徒手搏击洪荒巨兽,九死一生。
但张问的眼神,唯有决然。百年沉寂,体内魔影,外界倾轧,早已将他的意志磨砺得如同万载玄冰。他不再犹豫,心念一动,混沌魔龙婴骤然睁开双眼,左眼龙威浩荡,右眼魔吞万物,两只小小的手掌虚按,一股融合了龙元生机与魔功吞噬之力的灰黑色灵力,如同小心翼翼的触手,缓缓包裹向那团混沌气。
“嗡——!”
就在灵力接触的刹那,那团原本还算平静的混沌气骤然暴动!它仿佛被激怒的太古凶灵,猛地膨胀、扭曲,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排斥与同化之力!
轰!
张问只觉得整个丹田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又像是被亿万座太古神山同时碾压!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经脉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混沌气中蕴含的未分化法则碎片,霸道无比,疯狂地冲击、侵蚀着他苦修百年的根基。
龙元与魔功的力量,在这最本源的混沌冲击下,竟显得如此“泾渭分明”,甚至隐隐有被重新打散、分解的趋势!他的混沌魔龙婴剧烈震颤,表面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崩溃。
“不能退!给我炼!”
张问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太古化龙秘录·噬灵篇》与《吞天魔功》被催动到极致。魔龙婴张开小口,爆发出恐怖的吞噬之力,不再试图温和包裹,而是如同饕餮巨口,强行撕扯、吞噬着暴乱的混沌气流!
这是一个无比凶险的过程。每一次吞噬,都像是饮鸩止渴。磅礴而混乱的混沌能量涌入元婴,带来撕裂般的痛苦,更引动了体内力量的剧烈冲突。他的身体表面,一半浮现出灰金色的龙鳞虚影,另一半则蔓延出漆黑的魔纹,两股力量在混沌的催化下,如同宿敌般疯狂对冲,仿佛要将他整个人从中间撕裂!
“呃啊啊——!”低沉的痛吼从喉咙深处挤出,他嘴角溢出鲜血,皮肤龟裂,渗出灰金与漆黑交织的血丝。但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以坚韧到可怕的神魂之力,强行引导、调和着体内暴走的力量,将它们一丝丝、一缕缕地压向混沌魔龙婴,逼迫其吸收、融合。
在这个过程中,他元婴深处那沉寂的“万骸”意识,再次被惊动。那古老的存在似乎对这股精纯的混沌本源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散发出一丝贪婪的波动,试图分一杯羹。但此刻的混沌能量太过暴虐,连“万骸”也不敢轻易直接吞噬,只是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伺机而动,加剧了张问炼化的难度与凶险。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挣扎中缓慢流逝。
一天,两天……十天……
洞府之外,一切如常。幽冥洞的弟子们依旧在为资源、为地位奔波厮杀,幽风与月见欢掌控着大局,看似稳固。唯有极少数有心人,如鬼手,隐约察觉到张长老此次闭关,似乎与以往不同,那洞府内偶尔泄露出的、一丝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让他暗自心惊。
血鸠和影舞则将张问长期闭关视为其“无能”的进一步证明,汇报给幽风时,语气不乏轻蔑。幽风不置可否,只是吩咐加大对外围资源的争夺,尤其是几处疑似与“万魂血祭”相关的阴脉节点,似乎想在修罗殿的注意力被其他事情吸引时,加快自己的计划。
他们并不知道,一场蜕变,正在那看似沉寂的洞府中,悄然发生。
第二十一天。
洞府之内,那团原本拳头大小的混沌气,已然缩小了三分之一。而张问的混沌魔龙婴,虽然体积未曾增大,但其色泽变得更加深邃内敛,灰金与漆黑二色不再泾渭分明,而是真正开始了交融!元婴表面,隐隐浮现出细密而玄奥的天然纹路,仿佛大道刻痕,散发着一种古老、混沌、包容万物的气息。
最显着的变化是,那困扰他百年、坚不可摧的元婴初期壁垒,终于……松动了!
轰隆隆——!
当最后一丝被炼化的混沌本源融入元婴的刹那,张问体内仿佛有某种枷锁被猛然打破!浩瀚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疯狂冲击着那道已然出现裂纹的境界壁垒!
洞府上空,幽冥洞总坛的天象再次被引动!但这一次,并非结婴时的诡异双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混沌漩涡!灰蒙蒙的漩涡缓缓旋转,吞噬着方圆数十里的天地灵气与阴煞死气,漩涡中心,隐隐有龙影咆哮,魔意森然,更有一种令低阶修士灵魂战栗的、仿佛万物归墟的终结意境!
“怎么回事?!”
“又是张长老的洞府!”
“这异象……比百年前结婴时更可怕!”
“他……他突破了?!”
总坛内,无数弟子骇然抬头,议论纷纷。一些元婴长老更是神色凝重,感受到那异象中蕴含的法则层次,远超寻常元婴中期突破时的景象。
幽风与月见欢并肩立于幽冥殿顶端,望着那混沌漩涡,脸色微沉。
“混沌气息……他竟然真的走出了这一步?”月见欢美眸中异彩连连,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幽风眼神深邃,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栏杆:“看来,我们都小看他了。百年沉寂,并非虚度,而是在酝酿这等蜕变……血屠长老前些时日的突然关注,恐怕也与此有关。”他心中警铃大作,张问的突破,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和预料。
“要动手吗?趁他刚刚突破,境界未稳……”月见欢眼中寒光一闪。
幽风缓缓摇头:“晚了。异象已生,众目睽睽。而且,他既然能引动如此异象,实力绝非普通元婴中期可比。贸然动手,得不偿失。更重要的是……修罗殿那边,态度不明。”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忌惮与一丝杀意:“传令下去,张长老突破元婴中期,乃我幽冥洞大喜之事,赏赐加倍!等他出关,本座亲自为他庆贺!”
他要先稳住张问,摸清其底细,以及……修罗殿的真正意图。
洞府内,混沌漩涡渐渐平息。
张问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左眼龙影盘旋,右眼魔漩转动,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沌。他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远超从前的磅礴力量,那尊更加凝实、道韵天成的混沌魔龙婴静静盘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元婴中期,成了!
不仅如此,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对混沌法则的领悟,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龙元与魔功的融合更进一步,尸道死气也完美融入其中。他心念微动,指尖一缕灰蒙蒙的混沌气流缠绕而出,看似平和,却蕴含着湮灭灵力、分解物质的恐怖力量。
“这便是……混沌之力的一丝雏形么?”张问喃喃自语,百年郁气,一扫而空。
他更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万骸”的意识,在混沌气流被彻底炼化后,似乎受到了一定的压制,变得更加沉寂。这混沌本源,似乎对这等古老魔物,有着某种克制之效?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然而,他也知道,危机远未解除。幽风的猜忌,修罗殿的利用,体内潜伏的魔影,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古冥府之秘……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此刻的他,已非百年前那个只能被动承受、暗中隐忍的张问。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气息引而不发,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是时候,出去会一会那些“老朋友”了。
他挥手撤去洞府禁制,一步踏出。
阳光(或者说幽冥洞那永恒阴森的天光)照射在他身上,映出一张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锋芒的脸庞。
潜龙,已出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