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砚刚把药箱放回书房,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沈清砚的心下意识一紧。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妈!”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砚砚,回家和妈妈一起吃饭吧!”何芸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似乎比平时低沉一些。
“好,我一会儿就回。”她乖巧应下。
挂了电话,爷爷从身后走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吧,有什么事,跟你妈好好说。”沈清砚点点头。
拎起沙发上的外套,脚步沉重地走出院门。
她一路都在琢磨,难道上午出诊的事被妈妈知道了?
可他们特意绕了远路,也没跟任何人提起,妈妈怎么发现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拖着步子回家。
父亲遗像前的香炉里,三炷香静静燃烧着,青烟袅袅。
何芸正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画面闪烁,她却似乎并没看进去。
“妈,我回来了。”
何芸回过神,脸上露出笑容,起身迎她:“洗手吃饭。”
饭桌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饭后,母女俩坐在沙发上。
何芸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母亲特有的细致。
“好像瘦了点,在连市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没有,奶奶今天还说我胖了呢。”沈清砚挽住母亲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试图驱散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凝滞感。
母女俩聊了些家常,学校的工作,爷爷奶奶的身体。
但沈清砚能感觉到,母亲的笑容底下,藏着一重心事。
“妈,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妈挺好的。你和楚辞怎么样?”何芸明显不怎么开心。
“妈,我不能骗你,楚辞挺好的,但是我不喜欢他。”
沈清砚都快忘了这号人物了。
“没事,不喜欢咱们再找其他的。”
“妈,我能问问,为什么不可以找公职人员呢?”
沈清砚看时机刚好,便忍不住开口询问。
终于,何芸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温柔又复杂地落在女儿脸上。
“砚砚,妈妈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妈妈只想告诉你,我爱你,很爱很爱。
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更因为……你是爸爸妈妈爱情的结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留给我的最珍贵的宝贝。”
她的话语轻柔,却带着沉重的情感分量,让沈清砚鼻尖发酸。
“妈,我知道。”她低声说,靠在母亲肩头。
“所以妈妈总想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想把双份的爱都给你,连你爸爸那份一起……”
何芸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怕你受委屈,怕你走错路,怕你……
砚砚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看着妈妈欲言又止的表情,沈清砚的心猛地一跳。
她抬起头,母亲眼中深藏的痛楚,那个盘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像是试探雷区般轻声开口。
“妈,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能是公务员呢?他们工作稳定,人也……挺好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清砚清晰地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僵硬了。
何芸脸上的温柔霎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清砚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极度痛苦、恐惧和愤怒的神情。
她猛地抓住沈清砚的手臂,力道之大,掐得她生疼。
“你是不是……”何芸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锐利得像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内心。
“你遇到什么人了?是不是?是不是!”
“妈,我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沈清砚被母亲的反应吓到了,慌忙想要辩解。
“随口一问?”何芸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
指着客厅正中央那张黑白遗像,声音凄厉而绝望。
“你看着你爸爸!看着他的眼睛!把我们的约法三章,再背一遍!一字不落背一遍!”
巨大的恐惧和悲伤攫住了沈清砚。
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控的模样,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痛苦。
“妈……”她声音发颤。
“背!”何芸几乎是嘶吼出来,眼泪瞬间决堤。
沈清砚浑身一颤,在母亲濒临崩溃的目光逼视下,双腿一软,缓缓跪倒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正对着父亲温和含笑的遗像。
委屈、不解、……种种情绪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抬起头,望着照片里永远年轻的父亲,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张开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碾磨出来,带着血和泪的咸涩。
“第一,不准行医”
“第二,不嫁官宦”
“第三,不嫁商人”
声音哽咽,断断续续。
每背出一条,都像是在她心上刻下一刀。
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爱她却要如此束缚她?
剥夺她热爱的事业,甚至连选择爱人的权利都要以这种残酷的方式剥夺?
沈清砚背完,瘫跪在地上,无声地流泪,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何芸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
用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中漏出来,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肯听话……”
她喃喃自语,像是问沈清砚,又像是在问命运。
沈清砚抬起泪眼,看着痛苦不堪的母亲,又看向遗像上笑容温煦的父亲。
一个疯狂的念头骤然击中了她。
父亲当年真的只是单纯意外被害吗?
母亲这超乎常理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禁令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妈,”她跪行到母亲面前,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泪水滴落在母亲的手背上。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爸爸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何芸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眼神惊恐地躲闪着。
“你爸就是意外没的,不要胡思乱想。
你只要记住咱们约法三章,永远记住!
砚砚,除非我死,不然这三条永远有效。”
妈妈的反应近乎歇斯底里,彻底证实了沈清砚的猜想。
父亲的死,恐怕并非简单的意外。
而母亲,一直在用这种近乎偏执的方式,拼命地想要掩饰什么。
沈清砚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父亲的笑容,母亲的眼泪,谢知临深情的眼眸,还有那冰冷的“三不准”。
所有画面在她脑中交织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