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灭后,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月光落在地板上的“嗒嗒”声,那光冷得像浸过无间渊的冰,顺着窗棂爬进来,在床榻边织成一张泛着寒气的网。
苏月悦坐在床沿,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墙砖缝隙里的冷意顺着衣料往里钻,冻得她指尖发麻,可掌心的灰黑色灵力却像活物般躁动,忽明忽暗,像风中随时会灭的鬼火,映得她眼底一半是邪祟的灰,一半是清明的白。
识海里的黑影嘶吼着,声音像淬了毒的鞭子,一下下抽在她的神经上:“动手!她睡得沉,再不动手,等那凡夫醒了就没机会了!”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肘部的肌肉僵硬得像生了锈,掌心的灰光凝成尖锐的气刃,刃尖泛着冷芒,每往前探一分,指尖就抖得更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可那点疼根本压不住识海里的操控。
肩膀下意识地往后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呜咽,眼泪砸在手腕上,冰凉一片,又顺着小臂滑进袖口,沾湿了裂成细缝的灵气石,石面最后一点暖意,也被这泪浇得冰凉。
“唔……”
一声闷哼突然打破死寂,像冰面裂开的脆响。顾依然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后心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疼不是寻常的伤口疼,是带着黑气蚀骨的灼,疼得她眼前发黑,身体下意识往前缩,金血顺着素白的衣料渗出来,瞬间濡湿了后背,像一朵骤然绽放的暗金花朵。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睡意的湿痕,混沌的意识里全是尖锐的疼,连呼吸都带着颤,胸口起伏着,声音轻得像断了线的风筝:“怎……怎么回事?是黑气……追来了吗?”
她缓缓转过身,月光恰好落在苏月悦脸上——看清那柄泛着灰光的气刃还扎在自己后心,刃尖已经没入半寸,而苏月悦眼底一半是灰黑的邪意,一半是清明的绝望,那绝望像溺水者的手,死死抓着最后一点理智时,顾依然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茫然瞬间被震惊撕碎,声音发紧,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月悦?是你……怎么会是你?我们……不是说好明天去看野菊的吗?”
她怎么也想不通,睡前还靠在她身边,跟她聊青云宗桃花开得有多好的妹妹,怎么会对着自己动刀。
苏月悦的肩膀还在无意识地发抖,灰光里的清明像风中的烛火,晃得厉害,顾依然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出来,疼得她呼吸一滞,金血顺着嘴角溢出一点:“你去殒神台了对不对?是那里的黑气……缠上你了,是不是?”
“别听她的!杀了她!”识海里的黑影疯狂咆哮,像被说中了要害,猛地操控苏月悦的手,将气刃再往里送了半寸。
“呃啊——”
剧痛让顾依然浑身痉挛,金血顺着气刃的缝隙往外涌,溅在苏月悦的手背上,烫得她指尖发麻,那温度像顾依然以前渡给她的神族灵力,熟悉又灼人,瞬间烫醒了她残存的意识。
顾依然忍着疼,抬手抓住苏月悦的手腕,掌心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神族本源神力像滚烫的潮水,顺着苏月悦的七窍往里钻,将缠在她识海里的黑气一点点冲散,金光映得苏月悦眼底的灰意退了些,清明多了几分。
“别……别反抗……”顾依然的声音碎得像玻璃,每一个字都裹着金血的腥气,滴落在地板上,“嗒”一声,在死寂里格外刺耳。
她的身体轻轻颤抖,金血渗进苏月悦的青衫,晕开一片暗沉的红,像极了殒神台残垣上凝固的褐痕。
她抬手想碰苏月悦的头发,指尖刚碰到一缕青丝,就没了力气,只能垂在半空,声音轻得像要飘走,“这是……神族的净化之力……能帮你……把黑气赶出去……”
苏月悦只觉得识海里的黑影在尖叫、在溃散,冰冷的窒息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暖意——像以前顾依然坐在天元宗桃树下,用神力帮她温养灵气石时的温度,那时候石面的暖能捂热她整个手心。
可这暖意越浓,她越清醒地看着那柄气刃扎在顾依然后心,看着金血顺着气刃的纹路往下淌,染红两人的衣襟,心脏像被生生剜掉一块,疼得她浑身发抖,眼泪混着金血往下掉:“依然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猛地收回手,气刃消散的瞬间,顾依然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她怀里,头靠在她肩头,呼吸越来越弱,像风中快灭的烛。
顾依然抬手摸了摸苏月悦的脸颊,指尖的温度越来越凉,凉得像殒神台的青石板,眼神里的痛苦渐渐淡去,只剩一丝复杂的温柔,像在看不懂事的妹妹:“不怪你……是我……没早点发现你不对劲……”
她的目光越过苏月悦,望向门口的方向,那里还留着白天李星云笑着说“明天带你们去摘野菊”的残影,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一丝自嘲的温柔:“月悦,我走后,就没人跟你抢星云了……你以前……那么喜欢他的……”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狠狠扎进苏月悦的心脏,她抱着顾依然的手臂瞬间收紧,眼泪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哭声,连重复的话都带了哭腔:“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活着……依然姐我错了……”
顾依然没力气再回应,只是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往门口的方向偏了偏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以后……帮我……照顾好星云……别让他……再像以前那样……一个人扛着……”
话音落下,她的手无力地垂落,砸在苏月悦的衣襟上,发出轻微的响,眼底的光亮彻底熄灭,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身体里的神族神力也随之沉寂,只剩最后一缕极淡的金光,在她眉心闪了闪,像颗快要熄灭的星子,然后隐进皮肤里,再也看不见。
“依然姐?依然姐!”苏月悦抱着她的身体,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金血沾在她脸上,又混着眼泪往下淌,滴在顾依然的发间,“你醒醒啊!我还没跟你说对不起……你还没骂我……你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