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液的手掌已经抬到了半空，指尖距离控制台边缘只剩不到一寸。程知遥的匕首还悬在原地，但她人已经不在那儿了。
她一个后翻滚离控制台，登山靴在冰面上擦出两道白痕，直奔疤面那具歪倒的玻璃舱残骸。刚才罗盘碎片嵌入时那一瞬间的震动她记得清楚——不是来自吊坠，也不是地面，而是从冷却液管道接口传来的高频共振，像是系统内部某个零件快要撑不住了。
“仓仔！报频！”她一边跑一边咬破手指，在最后一节高能电池的电极上一抹，血顺着金属纹路渗进去。
没回应。
她把电池塞进背包侧袋，顺手抽出电磁脉冲枪的残体。枪管炸过一次，电路裸露，扳机早就废了，但只要短接核心模块，还能轰出最后一炮。问题是——往哪儿打？
她蹲在玻璃舱边，眯眼扫视裂缝。冷却液正从几处细小裂口往外渗，颜色比之前更深，接近深海那种幽蓝，表面还泛着微弱的波纹状光晕。这不是泄漏，是加压。
“再不爆，等它自己炸穿地板？”她低声嘀咕，“你要是装死，我就把你吐槽成404页面。”
话音刚落，脑内“嗡”地一震。
仓库通了。
同时，肩头一沉，像素小熊“仓仔”猛地实体化，左耳水晶红得发烫，腹部屏幕跳出一行字：【警告！检测到敌方冷却系统谐振频率逼近临界值！建议立即注入反向脉冲干扰！】
“你现在才说话？”程知遥冷笑，“刚才我快被黏液拍成表情包的时候你在干嘛？”
仓仔没理她，屏幕疯狂刷新：【计算中……最佳引爆窗口：3秒后。错过则能量分散，瘫痪率低于47.6%。】
“47.6%也算瘫痪？”她翻白眼，“我要的是全军覆没。”
她把枪口插进玻璃舱最宽的那道裂缝，对准主冷却管交汇点。那里有个金属环状接头，表面已经开始微微扭曲，像被看不见的火烤着。
手指搭上短接开关，她没按。
“你确定是三秒？不是忽悠我陪你演苦情剧？”
仓仔水晶闪了闪，突然冒出一句：【宿主当前肾上腺素水平超标，建议闭嘴专注扣扳机。】
“行啊，你挺会挑时候硬气。”她深吸一口气，盯着枪身上的能量指示条慢慢爬升，“那就来吧——三、二……”
“等等！”她忽然收手，“黏液那边动了！”
果然，那团拟态手掌正缓缓转向她们这边，五指张开，掌心朝上，像是在召唤什么。
“别分心！”仓仔屏幕急闪，【倒计时重启！2……1……现在！】
程知遥闭眼，拇指猛压。
轰——！
整片冰层剧烈震颤，蓝色冷却液从玻璃舱内喷涌而出，不是流，是炸。液柱冲天而起，在空中散开如烟花，每一滴都带着电流般的光丝，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瞬间覆盖所有机器人。
十二台机械躯体同时僵住。
关节爆出火花，外骨骼装甲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接着齐刷刷跪地，双臂前伸插入冰面，姿势整齐得像集体投降。头顶的传感器全部熄灭，只剩下几缕焦烟袅袅升起。
黏液手掌停在半空，表面迅速龟裂，裂痕密布如干涸河床。它试图继续前进，但每动一下，就崩掉一块组织，最后“啪”地一声塌回地面，缩成一团不再动弹。
程知遥喘了口气，枪还在手里，但已经彻底报废。她随手一甩，枪杆砸在冰上，溅起一小片碎晶。
“完事了？”她问。
仓仔没回答。像素小熊趴在她肩头，左耳水晶由红转灰，屏幕最后闪了一下：【任务完成……系统……休眠……】然后整个身体淡去，只在眼角留下一道蓝影，像谁快速擦过屏幕的指纹。
她站起身，靴底踩在冷却液结晶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左臂上的蝶形纹热度退去，吊坠也不再发烫，安静地贴在锁骨下方。
她没去看星图，也没去捡疤面残骸里可能还有用的东西。只是盯着那团瘫在地上的黏液，直到确认它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了。
五米外，青铜罗盘安静躺在战术腰包里，指针稳稳指向东北。雾泽城的方向。
她往前迈了一步。
又停住。
眼角余光扫到玻璃舱底部，那块原本显示“数据已传递”的屏幕，此刻重新亮起，字符缓慢浮现：【数据……已……传递……完毕。】
最后一个字消失后，屏幕黑了。
机械残躯彻底静止，连内部管线的微光都熄灭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用来导电的那只，掌心还留着血痕，已经被冷风吹得发硬。她没擦，反而握了握拳，感受着伤口撕裂的钝痛。
“你说你是来偷东西的。”她对着疤面的残骸说，“可你传的到底是什么？”
没人回答。
她也不指望有。
转身时，她从背包夹层摸出一瓶压缩饼干空罐，轻轻放在控制台边缘。铝箔纸上残留的防腐剂粉末还在，聚成的小箭头依旧指着雾泽城。
“道具组都开始给我导航了。”她啧了一声，“下次是不是连泡面都要写使用说明书？”
话音落下，她迈出一步。
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声。
像是冰层下有什么东西，轻轻转动了一下关节。
她脚步顿住，没回头。
睫毛微颤，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前方地面。
那里，刚刚被冷却液染成蓝色的冰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但就在颜色消失的瞬间，某一块区域却突兀地重新泛起光泽，轮廓逐渐拉长、分叉……
最终形成一只触手的影子，静静地贴在冰面上，尖端微微翘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