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清晨。镇北将军府内的扫尘尚未完毕,喜庆的年节装饰刚刚挂上,一股肃杀之气便随着一骑快马踏碎帝都晨雾,骤然降临。
“圣旨到——镇北将军陆北辰接旨——!”
内侍尖利高亢的唱喏声,如同冰锥刺穿了府邸的宁静。阖府上下,无论主仆,皆是一惊,随即迅速放下手中活计,齐聚前院正厅,设香案,跪迎圣旨。
陆北辰与沈清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昨日孩子们的预警言犹在耳,今日圣旨便至,绝非寻常!陆北辰一身墨色常服,面容冷峻,沈清弦身着素雅袄裙,神色沉静,并肩跪于最前。惊澜和明月也被乳母带着,安静地跪在父母身后,小脸上带着懵懂的不安。
宣旨的内侍面色肃穆,展开明黄卷轴,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急报,狄人异动,趁寒冬雪紧,聚兵十万,犯我边陲,鹰愁涧一线军情危急!镇北将军陆北辰,忠勇果毅,屡立战功,兹事体大,非卿莫属。特旨,着陆北辰即日启程,速返北境,总督边务,相机剿抚,务保疆土无虞!军中一切事宜,皆由卿临机专断,朕赐尔先斩后奏之权,望卿不负朕托,早奏凯歌!”
圣旨言辞急切,军情如火!果然被孩子们料中!北境大战已起!
然而,旨意并未结束,内侍顿了顿,继续宣读:
“另,朕闻将军夫人沈氏,贤良淑德,聪慧明理,辅佐将军,内外兼资。值此边关多事之秋,将士用命之际,特许沈氏携子惊澜、女明月,随军北上,一则慰将军戍边之苦,二则安边关将士之心,示朕体恤臣工之意。钦此——!”
允许家眷随行?!
这道附加的旨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众人心中激起巨大波澜!自古征战,沙场凶险,极少有主帅携家眷赴边关的先例!这既是天大的恩宠,象征着无与伦比的信任,也意味着将妻儿置于险地,责任如山!
“臣,陆北辰,接旨!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陆北辰重重叩首,声音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他接过圣旨,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臣妇沈氏,接旨谢恩!”沈清弦亦随之叩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陛下此意,是真正的恩宠信任,还是……有更深层的考量?是觉得北辰功高,需以家眷为质以示牵制?还是真的体恤边关艰苦,希望家人团聚以安其心?亦或是,北境局势已严峻到需要主帅毫无后顾之忧、甚至准备长期坚守的地步?
无论何种原因,圣意已决,无可更改。他们必须即刻动身!
“陆将军,军情紧急,杂家就不多留了。陛下口谕,京中一切,自有朝廷调度,将军可安心赴边。”宣旨内侍交代一句,便匆匆离去复命。
圣旨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将军府瞬间从节前的忙碌转为战前的紧迫。陆北辰没有丝毫耽搁,立刻下令:“韩青!点齐亲卫,一炷香后校场集合!林嬷嬷,速为夫人和少爷小姐准备行装,只带必需之物,务必轻简!陆安,府中一切照旧,严加戒备,等我们回来!”
“是!”众人齐声领命,立刻如精密器械般运转起来。
陆北辰转身,深深看向沈清弦,目光复杂,有担忧,有歉疚,更有决绝:“清弦,北境凶险,苦寒之地,你……” 他欲言又止,携家眷赴边,这其中的风险,他比谁都清楚。
沈清弦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没有半分犹豫与畏惧,只有一片清澈的坚定:“北辰,不必多言。嫁你为妻,便知有此一日。你在何处,家便在何处。边关再苦,险,只要我们在一起,便无所惧。我会照顾好澜儿和月儿,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抚平了陆北辰心中的波澜。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重重握了握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我们一家人,同去同归!”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将军府如同上紧了发条。仆役们奔跑忙碌,打点行装。沈清弦亲自指挥,为孩子们准备最保暖的皮裘,携带必要的药材、书籍玩具。她自己也换上利落的骑射胡服,外罩厚实斗篷,长发高高绾起,英气逼人。
陆明瑾红着眼眶赶来:“嫂嫂,此去千万保重!府中一切有我,定不负所托!” 她深知边关凶险,心中万分不舍。
沈清弦握住她的手:“明瑾,家里就交给你了。遇事多与林嬷嬷和几位老管事商议。若有急事,可按我留下的渠道传信。”
林嬷嬷更是老泪纵横,千万般叮嘱。惊澜和明月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乖乖地由着乳母打扮,不哭不闹。
辰时三刻,一切准备就绪。将军府门前,二百名精锐亲卫已列队完毕,人衔枚,马裹蹄,肃杀之气弥漫。一辆特制的、加固了车壁、铺着厚厚毛皮的四轮马车已备好,用于乘坐沈清弦和孩子们。
陆北辰一身戎装,玄甲寒光凛冽,翻身上马,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队伍,最后落在沈清弦和孩子们身上。他伸出手,沈清弦将惊澜和明月一一抱上马车,然后在他的搀扶下,自己也利落地登车。
“出发!”陆北辰一声令下,声音斩钉截铁。
马蹄踏碎帝都清晨的薄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队伍如同一道黑色的铁流,离开镇北将军府,穿过尚未完全苏醒的帝都街道,向着北门疾驰而去。
沈清弦掀开车帘一角,回望那渐行渐远的、生活了不到一年的家,心中并无多少离愁,反而充满了对未知前路的决然。京城的风云暂告段落,真正的沙场考验,就在前方。她紧紧搂住身边的一双儿女,目光坚定。
新的征程,开始了。北境,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