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锈途同归
冰冷的夜风灌入仓库破洞，卷起地上的铁锈尘埃，打在艾莉克希娅焦黑灼痛的脸上。她推着沉重的病床，车轮碾过粗糙的水泥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陆辰的身体随着颠簸微微晃动，那只完全金属化、吸附着锈盒的左臂垂在床边，冰冷沉重，深褐色的锈斑已经蔓延过锁骨，向着心脏的位置稳定爬升。沙漏的暗红光芒微弱地钉在1.2%，如同随时会熄灭的余烬。
斜前方，那辆停在废弃厂房阴影里的银灰色面包车，驾驶室的车门无声推开。
艾莉克希娅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拉满的弓弦！冰蓝色的瞳孔死死锁定车门缝隙透出的黑暗，右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灼伤的皮肉里，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以维持清醒。是鹰隼的猎犬？还是赵副主任派来的回收队？无论哪一种，以她现在的状态，带着濒死的陆辰，都绝无胜算！
她猛地停下脚步，病床的车轮在惯性下又向前滑动了半尺才停住。她微微侧身，将身体挡在病床前，用仅存的、布满灼伤和血污的右臂，摆出了一个极其简陋却充满决绝的防御姿态。左臂的剧痛和麻木让她无法抬起，但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受伤的母狼护住幼崽。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夜风卷着铁锈呼啸而过的声音。
一只穿着黑色作战靴的脚，踏出了车门，踩在布满灰尘和锈屑的地面上。靴子的样式……很特别，并非鹰隼制式，带着某种冷硬的、模块化的工业感，靴帮侧面，隐约可见一个用银色线条勾勒的、抽象的闪电（）符号。
艾莉克希娅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符号！仓库锈盒上的模糊印记！潜艇舱门上的标志！它代表着什么？是敌是友？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驾驶室里完全钻了出来，站直了身体。
来人身材高挑瘦削，穿着一身同样看不出具体归属、但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连体工装，外面罩着一件沾满油污和锈迹的战术背心。脸上戴着一个遮住口鼻的黑色战术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锐利、如同淬火钢锥般的眼睛。瞳孔是深褐色的，眼白布满了熬夜和紧张的血丝，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一种刻骨的、被强行压抑的悲伤。这双眼睛的轮廓……艾莉克希娅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来人没有拔枪，也没有任何攻击意图。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艾莉克希娅焦黑染血、狼狈不堪却依旧挺直脊背的身影，扫过她身后病床上昏迷不醒、左臂金属化蔓延的陆辰，最后，目光越过艾莉克希娅的肩膀，投向仓库破洞内胖子倒下的方向。
当她的视线触及胖子那无声无息、倒在血泊中的肥胖身体时，那双深褐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一种强烈的、如同火山爆发前压抑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冲破了眼底那层冰冷的伪装！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但这失控的情绪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回眼底深处，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锐利。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艾莉克希娅脸上，隔着战术面罩，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语速极快，没有丝毫废话：
“艾莉克希娅·沃尔科娃？目标陆辰生命体征极度危险，熵增抑制装置（她目光扫过陆辰左臂吸附的锈盒）处于强制融合阶段，污染扩散不可逆。赵明远（赵副主任）的追踪协议在目标警徽信号消失后已启动第二阶段，鹰隼快速反应小队预计7分32秒后抵达坐标区域。撤离窗口正在关闭。”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艾莉克希娅紧绷的神经。对方不仅知道她和陆辰的名字，知道锈盒（她称之为熵增抑制装置），更知道赵副主任的全名和追踪手段！甚至还给出了精确的倒计时！
“你是谁？”艾莉克希娅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放松，只有更深的戒备。她的大脑在剧痛和疲惫中高速运转，分析着对方透露的信息。七分半钟！这是最后的机会！
“时间有限！”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艾莉克希娅，“想救他，就相信我！现在！把他弄上车！”她猛地侧身，一把拉开面包车宽大的侧滑门，露出里面经过改装、拆除了大部分座椅、铺着防滑垫的空间。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机油、金属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艾莉克希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信任？在这地狱般的绝境里？这个突然出现、身份不明、带着诡异闪电符号的女人？这极有可能是一个更加精致的陷阱！
但……胖子死了。陆辰正在被那诡异的锈盒一步步吞噬。沙漏的光芒微弱得如同幻觉。身后，鹰隼的追兵随时会像嗅到血腥的鲨鱼般扑来。她别无选择！
陆辰那声微弱的“走”字，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没有时间犹豫！
艾莉克希娅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决绝取代。她不再看那个神秘女人，猛地转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推动沉重的病床，车轮碾过地面的碎石和锈屑，发出刺耳的噪音，冲向面包车敞开的侧门！
“推！”艾莉克希娅低吼，右肩死死顶住病床尾部。那个神秘女人也立刻上前，动作敏捷而有力，双手抓住病床另一侧，两人合力，将沉重的病床连同上面昏迷的陆辰，艰难地推上了面包车后厢。
就在病床后轮离开地面的瞬间——
咻——！！！
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远处废弃厂房的屋顶方向传来！
艾莉克希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狙击手！她几乎是凭借着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在听到破空声的刹那，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右手闪电般抓向刚刚跳上驾驶座、正准备关门的神秘女人的小腿！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击打沙袋的声音响起！
艾莉克希娅只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流擦着自己的头皮掠过，几缕焦黑的发丝被瞬间切断！紧接着，她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一根锈蚀的金属灯柱上，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火花！碗口大的凹陷瞬间出现，扭曲的金属碎片四散飞溅！一枚足有小指粗细、特制的穿甲弹头深深嵌入灯柱内部！
“上车！！！”驾驶座上的神秘女人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因惊怒而变形！她猛地一踩油门！
面包车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向前窜出！
艾莉克希娅在扑倒的瞬间已经借力翻滚，右手死死抓住敞开的侧滑门边缘！在面包车窜出的巨大惯性下，她的身体被猛地带起，如同风中飘叶，狠狠撞在车厢内侧冰冷的金属壁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砰！
她忍着剧痛，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将敞开的侧滑门拉上！沉重的车门撞击门框，发出巨响，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夜风和致命的杀机。
几乎是车门关闭的同一秒！
哒哒哒哒哒——！！！
密集如同爆豆般的枪声骤然响起！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在面包车刚刚驶离的地面和两侧的废弃厂房屋顶、墙壁上！水泥碎屑和火星疯狂迸射！几发流弹狠狠撞击在面包车的后门和侧壁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留下狰狞的凹痕！防弹玻璃？不，只是普通的车窗，但深色的贴膜暂时挡住了视线。
“坐稳！抓牢！”驾驶座上的神秘女人厉声喝道，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她猛打方向盘，面包车在布满碎石和废弃物的厂区道路上疯狂地甩尾、漂移！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卷起漫天灰尘和铁锈！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艾莉克希娅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在车厢冰冷的金属壁上，又弹回，重重砸在固定着陆辰的病床边缘。她强忍着眩晕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用右臂死死勾住病床的金属框架，将自己和陆辰固定在剧烈颠簸的车厢里。
陆辰的身体随着车辆的狂野摆动而晃动，那只金属化的左臂沉重地撞击在车厢壁上，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吸附在掌心的锈盒表面，那些深红色的锈迹在颠簸中微微震颤。他胸前那点1.2%的暗红沙漏光芒，在剧烈的晃动中忽明忽暗。
艾莉克希娅冰蓝色的瞳孔透过车窗深色的贴膜，死死盯着后方。几道刺目的车灯如同野兽的眼睛，撕裂了废弃厂区的黑暗，正从仓库破洞的方向高速追来！引擎的咆哮声混合着零星的枪声，如同死神的狞笑，越来越近！
鹰隼的快速反应小队！比那个女人预计的更快！
“他们追上来了！”艾莉克希娅嘶声喊道，喉咙里带着血腥味。
“我知道！”驾驶座上的女人声音冰冷，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她猛踩油门，面包车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速度再次提升！前方是一个废弃的物料堆场，堆满了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和报废的机器残骸，如同钢铁的迷宫。
“抓紧！”她再次厉喝，方向盘猛地向左打死！
面包车如同失控的蛮牛，狠狠撞开挡路的几个空油桶，一头扎进了钢铁迷宫！车身在狭窄的缝隙间疯狂地穿梭、刮蹭！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车体两侧瞬间布满了狰狞的划痕和凹陷！破碎的后视镜被飞溅的金属碎片直接削飞！
后方追击的车灯被迷宫般的障碍物暂时阻挡、分割。
艾莉克希娅被剧烈的颠簸和撞击甩得头晕目眩，只能死死抓住病床框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驾驶座上的神秘女人。对方单手控着方向盘在钢铁迷宫中亡命穿梭，另一只手飞快地在驾驶座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盒子上按了几下。
嗤——！
一股淡淡的、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白色烟雾，猛地从面包车底盘下喷涌而出！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带着强烈的干扰性和刺激性！
“烟雾里有金属颗粒和强电磁干扰剂！能暂时屏蔽追踪信号和热成像！撑不了多久！”女人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被剧烈的颠簸和引擎的嘶吼切割得断断续续。
就在面包车即将冲出钢铁迷宫，驶向更开阔的厂区主干道时——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强烈精神穿刺的意志波动，如同实质的冰锥，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车厢的金属壁，狠狠刺入艾莉克希娅和驾驶座上女人的脑海！
“...容器...劣化...标记...锁定...” 冰冷、粘稠、带着贪婪和毁灭欲望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冻结了她们的思维！
是它！那头被重创的归源金属怪物！它竟然追出来了！而且锁定了陆辰身上那枚锈盒（湮灭之核）的气息！
“呃！”驾驶座上的女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方向盘猛地一滑！面包车如同醉汉般狠狠撞向旁边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基座！
哐当——！！！
剧烈的撞击让整个车厢都猛地一震！艾莉克希娅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固定在病床上的陆辰身体也被狠狠抛起，又落下，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他胸前那点沙漏光芒疯狂闪烁，几乎熄灭！
挡风玻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该死！”神秘女人猛地晃了晃头，强行驱散脑中的冰冷意志，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死死踩住刹车，猛打方向盘，试图将失控的车身拉回！
然而，后方那冰冷的意志锁定如同附骨之疽，更加清晰！同时，刺目的车灯光柱也再次撕裂了弥漫的白色烟雾，紧紧咬了上来！
前有归源意志的精神穿刺，后有鹰隼追兵的枪口！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昏迷不醒的陆辰，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吸附在他左手掌心的那枚锈迹斑斑的铁盒（湮灭之核），仿佛被归源意志的挑衅和锁定彻底激怒，表面的深红锈迹骤然亮起诡异的红光！一股古老、深沉、带着至高湮灭气息的灰暗波动，猛地从锈盒内部爆发出来！
这股波动并非针对物理世界，而是直接迎向那穿透车厢而来的冰冷归源意志！
嗡——！！！
两股无形的、来自更高维度的意志力量，在狭小的车厢内，在陆辰的身体上方，轰然对撞！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但艾莉克希娅和驾驶座上的女人，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驾驶座上的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双手死死抱住头。艾莉克希娅也感觉眼前发黑，几乎抓不住病床的框架。
然而，这股源自锈盒的、更加古老霸道的湮灭意志，似乎短暂地压制并驱散了归源意志的锁定穿刺！那股冰冷粘稠的低语瞬间从她们脑中消失！
“就是现在！”驾驶座上的女人强忍着灵魂层面的剧痛和眩晕，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猛地一脚油门到底！面包车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一声悲鸣，轮胎疯狂摩擦地面，卷起滚滚烟尘，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开了挡在前方的最后几个废弃木箱，冲出了钢铁迷宫，冲上了厂区外一条相对宽阔、但依旧破败的郊区公路！
引擎咆哮着，面包车在坑洼的路面上疯狂加速，将弥漫的白色烟雾和后方紧追的车灯暂时甩开。
车厢内，剧烈的颠簸稍稍平复。艾莉克希娅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剧烈喘息，冰蓝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悸动和更深的疑虑。她看向驾驶座。
那个神秘的女人也重重靠在椅背上，摘下了沾着汗水和一丝血迹的战术面罩，露出了一张年轻却布满疲惫和风霜的脸。
那是一张线条清晰、带着明显混血特征的脸。深褐色的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鼻梁高挺，嘴唇薄而苍白，紧紧抿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褐色的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火焰，此刻正透过后视镜，与艾莉克希娅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遇。
艾莉克希娅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张脸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的轮廓……她终于知道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老吴！
这双眼睛的轮廓，与老吴至少有七分相似！只是老吴的眼神是坚毅沉稳，而这个女人的眼神是锐利、冰冷，带着一种被仇恨和悲伤淬炼过的疯狂！
“你……”艾莉克希娅的声音嘶哑。
“吴霜。”女人打断她，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面罩的阻隔，多了一丝属于她年纪的、尚未完全褪去的清冽。她透过后视镜看着艾莉克希娅，又看了看病床上昏迷不醒、左臂金属化蔓延的陆辰，深褐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吴建国（老吴）是我哥。”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母亲在等你们。她知道怎么分离那个该死的盒子。”
母亲？艾莉克希娅的呼吸猛地一窒！陆辰的德国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