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景躺在帐幔里,一直竖着耳朵风声鹤唳的。
一直到三更鼓响,听着窗根处二妹妹偶尔传来的窸窣声,竟然迷迷糊糊开始做梦了。
拳打南山不老怪,脚踢北海深水蛟。
最后,一个有三丈那么高的黑脸汉子,突地从天而降,一屁\/股坐到了他脸上。
憋得他张牙舞爪,四脚乱刨,猛地一个用力,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就见到摇曳的烛光下,他妹妹那张柳眉弯弯笑眯眯的脸。
视线不经意瞄到自己枕头边一坨黑黢黢的东西,一扭脸,一张乌啃啃七窍渗血的丑脸在眼前放大。
“啊!”宁淮景一声惨叫,噌地坐了起来。
宁小啾笑得一口小白牙全露了出来,“吓尿了?他都成这德行了你还怕。”
“宁二丫你还是不是人?有你这么对哥哥的吗?我可是你亲哥!亲的!”宁淮景劈头盖脸一通输出。
娘的,吓死他了,他这辈子最讨厌丑八怪,第二讨厌脸黑的,这东西两样都占了,吓得他魂都要飞出去了。
看他脸都白了,宁小啾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没觉得哪里过分,就是打架时不小心把人摁到他脸上了,她又不是故意的,这家伙还挺强的,极其抗揍。
一把把那男人揪了起来扔到地上,一点不走心地道歉,“行吧,行吧,我错了,下次不吓你了。”
宁淮景这才看清自己乱七八糟的屋子,桌子翻了,凳子也倒了,窗户掉了半拉,一副刚经过一场大战的模样。
这才知道梦里铿锵碰咔的声音是怎么来的,原来是二妹妹在他睡死的时候大干了一场。
瞅瞅那个挺尸的男人,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但那身材和衣物,还是能认出来,就是白日和他撞在一起的那个。
“他,他是来,来杀我的?”宁淮景咽口唾沫。
人已经逮住了,宁小啾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顾愚年说他可能是个连环杀人魔,让我保护你,没想到他一点不等,说来就真来了。”
宁淮景看着个子小小,身板纤细的二妹妹,忽地眼眶一热,他竟然被妹妹保护了,感动。
“你出息点,这么大个人,吓尿就算了,还吓哭了。”宁小啾瞅他一眼,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我感动个毛球球,妹妹保护哥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宁淮景眼泪瞬间被他收了回去,忽然发现不对劲,“咦,这么大动静,怎么一个人没过来?”
“声音很大?那去看看吧。”原本踢翻桌子,踹飞凳子,撞坏窗户的宁小啾没觉得声音特别大,此时也觉得不对。
起码这院子的侍从该出来的,挠挠头,朝屋外跑去。
这杀人魔可别是把府里的人都给宰了吧?那可完犊子了。
宁淮景也想到这个,提步随着朝外狂奔。
刚跑到檐廊台阶处,就见一个白衣公子提着一个灯笼,步履蹁跹,鬼似得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是在找我?”
“苏,苏神医?”宁淮景抵住宁小啾的背紧急刹车,大晚上的,苏神医每次都跟鬼似得穿一身白,这是啥吓人的怪癖。
宁小啾注意到他另一手里擎着的半截香,已经被捻灭,空气中还有他刚带过来的一阵淡香,问道:“你把他们迷晕了?”
苏白惊奇地看了她一眼,臭丫头今晚吃开智丸了?这么聪明。
把宫灯放到石栏柱上,苏神医反问,“除了我谁还有如此本事?”
确实本事不小。
迷\/香一根都没燃尽,这院子周围凡是活物就没一个还清醒的。
这可包括院子周围空旷的地方,虽说今晚无风,那也够牛\/逼了。
这莫非就是茶馆说书人说的,江湖中千金难买一根的一线香吧?
宁淮景心头火热,眼睛粘在苏白手里捻着的那半截香上,说啥也不想挪开。
宁小啾还没听人说过书,但她有文化,她会看话本,话本里经常出现的东西,她也好奇。
经常打家劫舍的人都知道,这可是好东西。
宁小啾先说:“这香,给我一根。”
宁淮景紧跟:“不知,苏神医你这香肯不肯割爱,一根就够。”
宁小啾竖起两根手指,补充,“两根,一人一根。”
本想要这半截的宁淮景,“呃,若可以的话,也不是不行。”
苏白似笑非笑,这两憨货可真是让心思诡谲的神医不知如何应对,叹口气,“那你可就欠我两件事了。”
欠人情的一直都是宁二姑娘。
债多了不愁。
宁小啾压根不带犹豫的,痛快极了,“成交。”
随手把用剩的半截给了宁小啾,苏白一脸嫌恶,用脚尖把男人的脸踢过去对着灯光,又弯腰瞅了瞅男人那肿得看不清五官的丑脸一眼。
直起腰,神医瞅了瞅自己的鞋尖,好像脏了呢,“你得罪的人不少啊。”
被指控的宁小啾莫名其妙,“这可不是我得罪的。”
宁淮景赶紧举手,“是我招的,我不小心招的。”
苏白看了看宁淮景,又看了看挺尸的健壮男人,脸上带了丝疑惑,“这个人,似乎哪里不大对。”
“哪里不对?”宁小啾凑过去,一脚就把人踢个正面朝上。
宁淮景龇龇牙,蹲过去,掐着男人的下巴,左右转了转,主要是转给苏神医看,反正他没看出什么。
苏神医很满意宁大朗的有眼色,抄着手慢悠悠道:“我医术有限,从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对,若是能剖开看的话……”
“怎么个剖法?”宁小啾问。
宁淮景眼皮子跳了跳,心头发毛,扫了眼傻大胆一样的妹妹,心道,就剖开啊,还能怎么剖?
以前听张旸说武侯铺登州所曾经勘过一个案子。
说是登州某个乡里,有个赤脚大夫为了学习华佗奇术,就把病人肚腹切开了。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家伙先用迷魂药药翻病人,然后用菜刀剖开四、五个去他家求医的病人的肚子、胸膛。
不出意外,切开五个死了四个,剩下那个幸亏身体康健,就是点小毛病,切的过程中不知怎么醒了。
据村民说,那惨叫声从村头传到了村尾,比女人生娃叫得都大声,引了不少村民过去看,才算是逃过一劫。
而接案去勘现场的武侯,说是去了之后,被那惨烈的场面恶心得吃什么吐什么,连作三天噩梦。
苏白脸上又挂上标志性的似笑非笑,眼风从宁淮景脸上扫过,然后与宁小啾对视一瞬。
眼里恶意一闪而过,弯起嘴角,举起玉笋一样的手,比划了一下,“用刀,这么一划,刺啦,就剖开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