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还有不少人赞他高风亮节,未婚妻家世一败涂地,还遵守婚约把人娶进门,不愧堂堂正正的未来定国公。
只可惜当时骄傲自负到愚蠢的他,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在操作,也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后宅女人,会有那么大能耐。
若说少年轻狂的他是京都的神话,娶了宁函萩之后,他就成了笑话。
在那几年里,不但安宁伯府鸡飞狗跳,定国公府也是一团糟。
顾希岭因他而亡,一直做孤臣的国公府因他陷入皇权争斗,即使想退了这门亲,背后那些人也不会允许,终致大厦倾倒,一朝败落再难挽回。
所以今世为防止安宁伯府拖他后腿,他已经分了点心思注意安宁伯府了。
到现在,他也发觉了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安宁伯府至今都安安静静的。
安宁伯的事还没到发生的时候,那天是很多事的转折点,他一直在为未来那天发生的事在做准备。
只是亲哥断腿,母女争铺面,姐妹打架毁容,宠妾灭妻之类的笑话,却一点没听说。
哦,对,记得当时好像还有什么强占民女的把戏来着。
是发生了被掩盖了?
不,不,连护院都没有,筛子一样的安宁伯府,绝没那封口的本事。
那就是还没发生,他记错时间了。
还是说,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想不出哪里不对的顾重久,只觉得自己应该再分一分关注给安宁伯府,但对太夫人的提议,坚决反对,“没必要。”
太夫人不高兴了,“你上次说一切听我安排莫非是在哄我?罢了,你不愿意我见我就不见吧,我也老了,管不了你了,我也就能管管你爹那不孝子了。”
“祖母,”顾重久对越老越爱演的老太太无奈,只能妥协,反正有他在,定不会让姓宁的出幺蛾子,“孙儿是担心您见了宁家姑娘会气坏身子,您要是想见,那就给伯府下帖子,孙儿不拦着。”
“论跋扈难缠,没人比得过皇家公主,论气人的本事,没人比得过宗室贵女,就一伯府未及笄的小娘子,顶天的胆子就是豁出去名声算计了你,我活到这么大年纪,什么没见过,能气到我的人还真想见见。”
得,越说这老太太越兴头了,再说下去,说不定今天就想见到人。
顾重久赶紧提别的事,“父亲传来的消息里,还提了一件事,说是在路上遇到川南白家进京的车队,父亲大概会和他们一起进京,您看是不是该派个人去迎一迎。”
“川南,白家?哦,想起来了,”太夫人想了半天,才恍然想起有这么一门亲,“五娘的夫家,他们家怎么进京了?”
川南白家,当地望族。
太夫人有个庶出妹子,多年前远嫁给了白家嫡次子,这次回京的,正是那位姨婆婆的长子一家子,论起来,也算是表亲了。
顾重久自然知道他们一家子为何进京,但他此时应该是不知的。
摇头道:“孙儿不知,等父亲回来就知道了,您是准备安排他们住在我们国公府,还是直接送他们去梁郡王府?”
梁郡王府是太夫人的娘家,只是承继郡王府的,已经到了她隔房侄孙辈了,一年除了来往几次节礼,来往的也不多了。
忆起年轻时梁王府后院的风波,太夫人悠悠叹息,“他们自然是不会去郡王府住的,五娘啊,当年一家子七、八个姐妹,脾气最倔的就是她了。”
想起前世那个头也不回弃他而去的白表妹,顾重久也默默叹气。
转而突地心念一动,他想起一事,前世好像和父亲一起进京的,不止白表妹一家子,还有另外两家子。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外放官员进京述职补缺的日子。
安宁伯府的二老爷,和中书令李大人嫡三子一家,就是和父亲他们从苍州一路结伴的。
听说两家还有议亲的意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不了了之。
宁二老爷家那位庶姑娘,他是知道的。
他在最卑微的那刻,见过她云鬓高绾一身华服地坐在那人身侧,还对他露出个看着天之骄子深陷泥潭的悲悯眼神。
能以庶女身份,坐到那个位置的女人,心机手腕缺一不可。
或者,这是个摆脱宁函萩的机会。
其实,经过这么多天的沉淀,他想明白了很多事,刚重生时的恨意已经能很好地隐藏了,报仇的心情没有最初几日那么迫切。
宁函萩,不过是那些人摆布的众多棋子中,最不起眼的一颗罢了。
背后那个真正的元凶,才是他需要谨慎对待的人。
至于宁函萩,以她作死的能力,不用他亲自出手,只需在某些时候落个井下个石什么的,她就能完美地在他生命中消失。
等而已,如今的他有的是时间。
这么一想,顾重久自重生以来一直郁郁的心情,突然就明媚了几分。
正在安宁伯宠物园子外偷窥的宁小啾,一点都不知道,她未来的夫君大人,正暗搓搓憋着坏水,等她掉坑里帮她填土。
安宁伯养宠物的小园子,就在大花园那荷花湖另一边,距离宁小啾的院子挺近。
小园子里有棵高大的歪脖子雪松。
垂在小园子的一半松针光秃秃的,都被鸡鸭鹅给啄光了,剩下一大半歪在院墙上,松针还是苍翠的。
宁小啾就坐在苍翠的雪松歪脖处,津津有味看着小园子里的一切。
园子里三只鸡,两只鸭,一只白鹅,一只皮包骨头的黄狗,鸟儿雀儿就算了,叽叽喳喳的东西身上也没啥肉。
这些食物里,就那只大白鹅看着肉墩墩的。
守园子的两个婆子,几个丫鬟,在宁小啾眼里如同无物。
原本她都已经对着大白鹅的肥屁\/股伸出了爪子,只差一秒,那肥鹅就成了今晚的夜宵,却被一路怒气冲冲的安宁伯给打断了。
安宁伯冲进小园子,就把怀里那只半秃的海东青递到几人眼前,让他们看清楚证据,对着婆子丫鬟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
“老子的神鹰被人霍霍成了这副鬼样子,差一点就没命了,你们竟然没事人似得,说!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干的?”
婆子和丫鬟看着伸到眼前的秃毛鹰,又想笑又惶恐,却一齐摇头否认,“奴婢不知。”
安宁伯腆着肚子,一手托着蔫蔫的海东青,一手指点着几人。
叱道:“告诉你们,为了找太医救它,伯爷我跑遍了太府寺,来回几十趟,腿都跑细了,整整花了二十五两银子!今儿要是不把那罪魁祸首找出来,老子就让你们几个担着,还要打你们板子,快说!”
先不说板子,城郊上好的农田才十两银子一亩,二十五两银子,够普通百姓嚼用三五年了。
像她们这些伺候畜生的粗使奴婢,一个月才几百个大钱,让她们担着,那简直是要了她们的命。
两个婆子当先喊起冤,“伯爷啊,奴婢们冤枉啊,您的神鹰那么凶猛,谁靠近啄谁,平常除了您,奴婢可从来不敢靠近啊!您就饶了奴婢吧!”
丫鬟里有两个刚分来不到一天的新人,一听要担着二十五两银子,忍不住吓得哭了出来。
可怜她们卖身银子才五两,这还没干什么呢,就要摊上这么大笔债,还要被打板子,是不让人活了啊!
婆子夸赞神鹰的话,取悦了安宁伯了一点点。
海东青这种鹰,就是要打小熬出来,成年后才会成为主人最凶猛的斗士。
主人指东它不敢往西,主人让它撵狗它不敢咬鸡,想想那画面就心潮澎湃。
可低头一看手里蔫里吧唧翻白眼的鹰崽子,安宁伯又满腹怒气。
眼看着他就要把小乖乖熬成神鹰了,谁知一个不注意,竟然被谁给秃噜成这副德行。
虽然让马太医给鼓捣活了,但这精神头蔫蔫了,万一往后一直这么蔫,还怎么把他半年的俸禄给赢回来?
那可是三百两银子!
到底是哪个操\/蛋玩意干得好事!
安宁伯从丫鬟婆子嘴里查不出霍霍他神鹰的凶手,站在园子里呼哧呼哧生闷气。
树上的宁小啾却严肃起来,因为她发现,她都来了这么些天,竟然忽略了一件事关生死的大事。
银子!
末世里,活着全部靠打,食物基本靠抢,偶尔遇到同类也可以物换物。
当然,末世也有流通货币的,唯一被人类认可的就是金子。
指甲盖大小的金子,能换两块巧克力,或者五块复合饼干,或者一个甜甜的水果。
但金子还有一个重要的用途——丧尸对含有黄金元素的东西极其恐惧,基地有一点也都用于提炼对付丧尸的武器,所以大陆上金子的存量是越来越少。
金子,等于食物,等于武器,这是宁小啾根深蒂固的认知。
早在她活过来的当晚,她就把宁函萩首饰匣子翻腾了一遍,凡是黄澄澄的,都被她给藏起来了。
就在刚才她爹说二十五两银子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似乎忽略了一件事——这世界不是末世,这里流通最广的是另一种货币,银子。
银子除了不能杀丧尸,在这里可以做任何事,买食物买田地买人口,她那四个新来的丫鬟每人值五两银子。
不行,她必须回去找林嬷嬷,据说家里姑娘还有月银这个东西,宁函萩的银子都是林嬷嬷收着,她得回去把银子也都藏起来。
刚从树上跳下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呼喊声,一个小丫鬟的声音极为高亢,“姑娘!二姑娘,你在哪里?”
又尖又亮的嗓音极有穿透力,正生气的安宁伯抱着海东青就朝园子外奔出来——凡是出现在这附近的人,都有折腾他神鹰的嫌疑。
宁小啾想跑来着,后来一想,她跑了那小丫头估计就要倒霉了。
她听出来了,喊她的是上午刚来的丫鬟梅子,会做窝头那个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