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临为了活命,当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仗着对山林地形的无比熟悉,专挑那些林木茂密、马匹难行的狭窄小路亡命奔逃。同时,他身边残存的死忠亲卫和沿途被他呼喝住的大小头目,也如同扑火的飞蛾般,不顾生死地层层阻截,试图为他们的首领争取哪怕一丝喘息之机。
赵凡与张飞虽勇,但在如此复杂的地形和悍不畏死的阻拦下,追击的速度被严重迟滞。张飞本就身负数伤,鏖战半日,体力消耗巨大,此刻全凭一股报仇的意念支撑,乌骓马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赵凡倒是体力充沛,但每每眼看就要追上,总有几个山越亡命徒嚎叫着扑上来抱住马腿,或是以身体硬挡枪锋,使得他不得不分心应对。
眼看潘临的身影在林木间若隐若现,即将借助复杂地形彻底摆脱追击,赵凡心知生擒已无可能,若再让其逃脱,今日这场血战便算不得全功,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哼!想跑?!”赵凡眼中寒光一闪,猛地勒住战马,迅速将长枪挂在得胜钩上,反手取下了背上的硬弓。他深吸一口气,力贯双臂,弓开如满月,箭尖牢牢锁定前方那个在林木缝隙间一闪而逝的狼狈身影。
“着!”
一声低喝,狼牙箭离弦而出,发出刺耳的尖啸,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穿过枝叶的间隙!
“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闷响传来!只见前方正在策马狂奔的潘临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整个人被箭矢携带的巨大动能带得从马背上向前栽倒,“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那支箭,正中其后心要害!
山越大首领潘临,毙命!
“大首领死了!!”
“潘首领被官军射杀了!”
这一幕被附近溃逃的山越士卒看得清清楚楚,惊恐的呼喊声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开来!主帅阵亡,本就是乌合之众的山越联军,士气瞬间彻底崩溃!
而恰在此时,朱明、周瑜、鲁肃率领的一万五千人马,以及王平部的鼓噪呐喊声从多个方向传来,“官军大军到了!”“投降不杀!”的呼喊声震四野。山越各部本就互不统属,此刻群龙无首,又被这“数万援军”的声势所慑,哪里还有半分战意?
“跑啊!”
“快回山里去!”
各部大小头领也顾不得别人,纷纷带着自己的亲信部众,如同无头苍蝇般,向着他们认为安全的深山老林亡命逃窜。二十万大军,顷刻间土崩瓦解,漫山遍野皆是溃逃的山越士卒,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朱明见大局已定,立刻下令:“鸣金收兵!停止追击!各部立刻救治伤员,收拢我军将士遗体!”
此刻,救援同袍、减少损失远比追杀溃敌重要得多。另外,万一被山越发现朱明部是虚张声势,兵力不足,在反扑过来,就麻烦大了。
战场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收拢队伍的口令声。战后统计的结果,让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张飞所率六千精锐,此一战,阵亡一千三百余人,重伤(短期内无法作战)九百余人,轻伤几乎人人皆有。更令人痛心的是,有数百士卒在惨烈的肉搏中肢体残缺,即便伤愈,也永远失去了重返战场的机会。最终一番清点救治下来,这支原本能征惯战的部队,还能保持战斗力的,已不足两千之数。
一战折损超过四千百战老卒,可谓伤筋动骨!而这一切的根源,皆因主将张飞的骄狂轻敌,违令冒进。
翌日,会稽郡临时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朱明高坐主位,面沉如水,不怒自威。张飞褪去了甲胄,只着一身单衣,跪在厅中,低着头,往日的神采飞扬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悔恨与愧疚。
“张飞!”朱明猛地一拍案几,声音如同寒冰,“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张飞声音沙哑,头垂得更低,“末将不听军师号令,骄狂轻敌,致使四千余弟兄血染沙场,葬身异乡……末将,罪该万死!”
“好!你既知罪,那便休怪我军法无情!”朱明霍然起身,脸上满是“暴怒”之色,厉声喝道,“来人!将张飞推出去,斩首示众!以慰阵亡将士在天之灵!以正我军法纪!”
“主公息怒!”周瑜第一个站了出来,躬身行礼,“翼德将军虽有过错,然其勇武冠三军,对主公忠心耿耿,此番亦是被山越奸计所趁。况其已知罪悔过,恳请主公念在其往日功劳,饶他一命,让其戴罪立功!”
鲁肃紧随其后,恳切道:“主公,临阵斩将,乃兵家大忌。翼德将军乃我军肱骨,如今大战方歇,正当用人之际,岂可因一时之过而自断臂膀?望主公三思!”
“主公,饶了张将军吧!”
“张将军已知错了!”
赵凡、王平、张梁等将领也纷纷出列,单膝跪地,为张飞求情。
朱明看着跪了一地的将领,脸上的“怒色”稍稍缓和,但依旧语气冰冷:“哼!尔等皆为他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不严惩,日后如何服众?如何约束三军?!”
他目光如刀,射向张飞:“张飞,看在众将为你求情的份上,饶你不死!但活罪难逃——拉下去,重责五十军棍!打!”
“末将……领罚!谢主公不杀之恩!”张飞重重叩首,声音哽咽。他知道,这五十军棍,是他该受的。
行刑的士卒心中也敬佩张飞勇武,更知其性情,行刑时虽不敢放水,却也未往死里打。但即便如此,五十军棍下来,张飞这等铁打的汉子,后背、臀部也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被人搀扶着才能勉强走回营帐。
是夜,月明星稀。
朱明独自一人,提着金疮药和一小坛酒,悄然来到了张飞的营帐。
帐内,张飞正趴在榻上,听到脚步声,艰难地扭头望去,见是朱明,挣扎着想要起身。
“别动!”朱明快走两步,将他按住。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后背,朱明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哪里还有白天半分怒色。
他小心翼翼地亲自为张飞清洗伤口,敷上药粉,动作轻柔。
“翼德啊翼德……”朱明一边上药,一边轻声叹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四千多弟兄,都是跟着咱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好儿郎啊……看着他们倒下,我心如刀割……”
张飞闻言,虎躯微颤,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眼眶也红了:“主公……俺……俺对不起你,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俺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就好。”朱明敷好药,坐在榻边,拍开酒坛泥封,倒了两碗酒,递了一碗给张飞,“这五十军棍,打在你身,也痛在我心。但军法就是军法,不容私情。我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为将者,勇猛固然重要,但更要懂得审时度势,顾全大局。”
张飞接过酒碗,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仿佛也烧灼着他悔恨的心。
“好好养伤。”朱明拍了拍他未受伤的肩膀,语气恢复了温和,“云梦泽和会稽郡,还有很多硬仗要打,我等着你伤愈归来,戴罪立功!”
看着朱明离去的背影,张飞紧紧攥住了拳头,心中暗暗发誓:主公今日保全之恩,俺张翼德永世不忘!从今往后,定当谨记教训,绝不再负主公厚望!
这番恩威并施,既严肃了军纪,又保全了猛将,更收拢了其心。经此一劫,一个更加成熟、更具统帅之能的张飞,或许正在涅盘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