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的话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楚惊鸿的头顶！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第二次传递令牌，甚至连令牌背后刻的“茶”字都一清二楚！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四肢百骸冰冷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那个“小太监”根本就是他的人？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他设计的陷阱？还是……这宫里的每一双眼睛，每一次接触，都在他的严密监控之下，无所遁形？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却照得她脸色惨白如纸。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萧景玄就那样俯视着她，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幽暗，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和挣扎。
“臣……臣……”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大脑疯狂运转，却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说得通的理由。否认？在他拿出确凿证据面前，否认只会显得可笑且罪加一等。承认？承认自己与宫外势力私相传递？更是死路一条！
就在她几乎要在这无声的凌迟下崩溃之时，萧景玄却忽然直起身，那股迫人的威压稍稍撤离了几分。
他转身走回御案后，语气听不出情绪：“朕记得，昨日赐你的那盏‘雪顶含翠’，味道如何？”
话题陡然转回“茶”上，让她猝不及防，心弦绷得更紧。他是什么意思？是暗示他知道那茶有问题？还是试探她是否察觉？
她强迫自己冷静，谨慎答道：“回陛下，茶汤清冽回甘，是臣生平仅见的好茶。”她绝口不提那缕异香和之后的宁神效果。
“是吗？”萧景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可朕怎么听说，光禄寺最近呈上的一批‘雪顶含翠’，似乎……品质有些不太稳定。”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点她！
“是……是吗？臣愚钝，并未尝出异常。”她只能继续装傻。
“或许吧。”萧景玄不置可否，指尖划过那份内廷侍卫的调查记录，“宫外之人，总能想到些稀奇古怪的法子，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带进来。甚至……买通宫内的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意有所指：“李文弼死了，他经手的东西，难免让人心生疑虑。爱卿你说……朕这宫里的吃穿用度，是否也该……好好清查一番了？”
楚惊鸿瞬间明白了！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真正的目的在这里！他或许早就对御用品的来源起了疑心，李文弼的死恰恰印证了他的怀疑！而他让她介入此案，根本不是为了查清李文弼的死因，而是要以这件事为突破口，借她的手，去清查光禄寺、甚至更深的内务府！去揪出那条可能存在的、污染皇室供应的黑手！
让她这个“局外人”、且与军队背景有牵扯的人来做这件事，既能避开宫内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又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他则稳坐钓鱼台！
而“青影”的两次传递，无论其本意如何，都阴差阳错地，或者说，正好符合了他的心意，为他提供了更多的“线索”和推动力！
好一招借力打力！好一个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
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与寒意。自己仿佛就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每一步都被算计得清清楚楚。
“陛下圣明。”她垂下头，掩去眼中的惊悸，“确应彻底清查，以保万全。”
“嗯。”萧景玄似乎满意了她的“领悟”，“既然如此，皇陵案的调查方向，或许可以调整一下。重点查清李文弼近年经手的所有宫用采买，尤其是……入口之物。朕会给你手谕，准你调动相关档案，询问相关人员。”
“是，臣遵旨。”她低声应下。
“至于那令牌……”萧景玄语气微顿，眸光变得幽深难测，“既然有人如此急切地想与你‘叙旧’，朕便准你……‘见’他们一见。”
楚惊鸿猛地抬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他什么意思？！准她见“青影”的人？！
“陛下？”
“朕会放出消息，说你因办案得力，三日后将于京郊皇家别苑‘静思己过’。”萧景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那里守卫‘疏松’，想必……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不会错过这个良机。”
他要用她作饵！钓出“青影”！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再次席卷了她！这太危险了！无论“青影”是忠是奸，一旦露面，必然落入皇帝布下的天罗地网！而作为诱饵的她，同样身处险境！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她急声道，“臣死不足惜，但若因此打草惊蛇，恐……”
“朕意已决。”萧景玄打断她，声音不容置疑，“爱卿只需照做便是。莫非……爱卿不忍旧部落网？”
最后一句，带着冰冷的嘲讽和试探。
她所有的话都被堵死在喉咙里。她知道，任何反对都会加深他的怀疑。
“……臣，遵旨。”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心脏沉入无底深渊。
“很好。”萧景玄挥挥手，“退下吧。好好‘准备’。”
她如同木偶般行礼告退，脚步虚浮地走出御书房。廊下的冷风吹来，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才发现冷汗已湿透重衣。
回到临华殿西侧的小院，她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昏暗的灯下，久久无法平静。
皇帝的布局一环扣一环，将她逼得毫无退路。清查宫内供应、引诱“青影”现身……无论哪一件，都是九死一生的险局。
而那两枚冰冷的令牌就放在妆台上，沉默地凝视着她。
“青影”……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他们真的出现，她是该配合皇帝将他们一网打尽，还是……冒险与他们接触，获取真相？
三日后，京郊别苑……将会是她命运的又一个转折点。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
像是有人用指节轻敲窗棂。
她的心猛地提起！又是谁？！
她警惕地站起身，悄步移至窗边，压低声音：“谁？”
窗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极其沙哑、仿佛被刻意扭曲过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雪顶含翠……烹煮时……需以银器……试其性……”
话音落下，再无动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楚惊鸿猛地推开窗户，窗外夜色深沉，庭院空寂，只有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声。
那个声音……那句话……
银器试毒？那人是在告诉她检验那茶是否有毒的方法？！是在帮她？！
是谁？是“青影”的人？还是……这宫里其他潜伏的、对皇帝忠心的势力，在暗中提示她？
她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蛛网，四面八方都是迷雾，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险境之上。
第二天，她以查验证物为由，向皇帝请旨，调取了一批光禄寺的银质器皿备用。萧景玄爽快应允，眼神却高深莫测。
回到大理寺廨房，她屏退众人，独自将昨日皇帝赐茶时所用的同款“雪顶含翠”取出少许，放入一个银碗中，冲入热水。
清澈的茶汤与银碗内壁接触。
起初并无变化。
就在她稍稍松了口气之时，银碗与茶汤接触的边缘，极其缓慢地、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地……浮现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灰黑色痕迹！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这茶……果然有问题！
虽然不是剧毒，但长期饮用，必然对身体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害！
是谁？竟敢在皇帝的御用茶中做手脚？！光禄寺？内务府？还是……更可怕的人物？
李文弼的死，恐怕真的只是冰山一角！
而皇帝……他对此，到底知情多少？他让她查，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借她之手，清除某些连他自己都不便直接动手的势力？
楚惊鸿看着银碗中那抹刺眼的灰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
这三日的别苑之约，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