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仿佛连时间都在那漫天飘落的测灵石粉末中凝固了。
偌大的演武场上，成百上千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拴住，死死地钉在场中央那个素衣少女的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惊骇，有茫然，有难以置信，更有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眩晕感。
废柴？无法修炼？
那眼前这碎裂一地的测灵石又算什么？幻觉吗？
“不……不可能！”凤婉儿第一个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划破了凝固的空气，“一定是测灵石年久失修！对！一定是这样！她一个废脉，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在凤清音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来时，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那目光里没有得意，没有炫耀，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淡漠，反而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人心头发寒。
主持长老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看着那一地齑粉，又看看凤清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主持家族小比数十年，何种天才未曾见过？可一掌将测灵石按成粉末的……闻所未闻！这已超出了“资质好”的范畴，透着一种难以理解的诡异！
看台之上，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轰然炸开的议论声！
“碎了？！真的碎了？！”
“我的天，那可是玄铁岩心打造的测灵石啊！筑基期高手都未必能损其分毫！”
“她到底怎么做到的？难道她一直在隐藏实力？”
“不可能！她天生废脉是太医令都确诊过的！这……这根本说不通！”
各大世家的代表交头接耳，看向凤清音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与惊疑。皇室席位那边，几位皇子的脸色也都变得凝重起来，尤其是太子夜凌云，他脸色铁青，拳头在袖中紧握，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这个他弃如敝履、视为耻辱的未婚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这简直是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柳氏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精心保养的指甲因用力而折断，她却浑然不觉。她死死盯着凤清音，眼中不再是之前的轻视和快意，而是充满了惊怒、忌惮，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这贱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主位上，镇国公凤擎天缓缓坐回座位，威严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剧烈的心绪波动。震惊，疑惑，审视……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期待？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个与他亡妻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儿身上。
“肃静！”
最终还是那位主持长老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运起灵力，一声沉喝，勉强让骚动的场面安静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凤清音，沉声道：“凤清音，测灵石……因你而碎，此事暂且不论缘由。按照规矩，你需进行实战考核，以评定具体修为层次。”
测灵石碎了，无法显示具体等级，但小比还需继续。实战，是最直观的检验方式。
立刻便有负责考核的护卫上前。按照惯例，会根据弟子之前大致表现安排对手。但凤清音这种情况，前所未有。护卫队长有些为难地看向主持长老。
“我来！”
一个充满怒气和嫉恨的声音响起。柳风，那个淬体八层的柳氏侄子，猛地跳上了最近的一号擂台，指着台下的凤清音，狞笑道：“凤清音，别以为弄坏了石头就能蒙混过关！敢不敢上来，让我掂量掂量你的真本事？看看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他受凤婉儿撺掇，本就对凤清音心存轻视，加上测灵石诡异碎裂带来的冲击，更让他急于证明这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巧合！他要在所有人面前，亲手将这个装神弄鬼的废物打回原形！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凤清音身上。
上台吗？对手可是淬体八层！远非凤婉儿那种花架子可比。若她刚才真是侥幸或者用了什么特殊手段，此刻上台，必然原形毕露。
凤清音抬眸，看了一眼台上气势汹汹的柳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能感觉到，经过刚才调动混沌之气击碎测灵石，体内那丝气流又消耗了大半，经脉也传来隐隐的胀痛。此刻与淬体八层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但，她更清楚，若此时退缩，之前营造的一切震慑都将付诸东流，她会立刻被打回“侥幸”、“取巧”的原形，之前所有的隐忍和努力都将白费。
有些仗，可以暂避锋芒；有些仗，却必须迎头而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迈开脚步，在一片各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沉稳地走上了那座擂台。
看到她真的上台，台下又是一片低哗。
“她还真敢上？”
“柳风可是淬体八层巅峰，据说快要突破九层了！”
“完了，这下她肯定要露馅了……”
柳风见凤清音上台，眼中狞色更盛，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算你还有点胆子！放心，看在你是女流之辈的份上，我会手下留情，最多打断你几根骨头，让你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
凤清音依旧沉默，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脑海中飞速计算着柳风可能的攻击路线和自己的应对策略。力量、速度，她全面处于下风，唯一的优势，或许是她前世千锤百炼的战斗意识，和对力量极致精准的掌控，以及……那丝虽然微弱，却蕴含着奇异特性的混沌之气。
“比赛开始！”裁判一声令下。
“吼！”柳风早已按捺不住，如同一头蛮牛，低吼一声，全身气血鼓荡，淬体八层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脚下猛地一蹬，擂台木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右拳紧握，肌肉虬结，带着一股恶风，直捣凤清音的面门！
这一拳，势大力沉，没有丝毫花哨，就是纯粹的力量碾压！他要以最霸道的方式，一举将这个诡异的女人轰下擂台！
拳风扑面，吹起了凤清音额前的碎发。
台下不少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看那骨断筋折的惨状。
然而，面对这凶猛的一拳，凤清音却没有选择硬接，甚至没有后退。她的身体在那拳风及体的瞬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微微向左侧一滑，如同风中柳絮，间不容发地避开了拳锋的最强点！
同时，她的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似乎有微不可查的混沌之色一闪而逝，快如闪电般点向柳风因出拳而露出的腋下极泉穴！
这不是武技，而是融合了前世医理、对人体弱点了如指掌的精准打击！
柳风只觉得腋下微微一麻，整条右臂的气血运行骤然一滞，那狂暴的拳势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虽然这停滞极其短暂，连半息都不到，但对于凤清音而言，已经足够！
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借着柳风前冲的势头，左手在他右臂肘关节处轻轻一搭、一引！
四两拨千斤！
柳风那庞大的力量顿时被带偏，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冲去，差点自己摔下擂台！
“哗！”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躲过去了？！”
“她怎么做到的？”
“好像是……借力打力？”
柳风稳住身形，又惊又怒！他感觉自己刚才像是打在了空处，还差点被自己的力量带倒，简直是奇耻大辱！
“贱人！你耍什么花样！”他怒吼一声，再次扑上，这一次双拳齐出，拳影翻飞，将凤清音周身要害都笼罩在内，不再留有任何余地！
凤清音眼神凝重，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密集的拳影中穿梭闪避。她的动作依旧谈不上多么优美迅捷，甚至有些时候显得颇为惊险，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击中。但她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最小的幅度，最精准的移动，避开致命的攻击。
偶尔，她也会出手。她的攻击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只是简单的指、掌、拳，但每一次都精准地落在柳风发力最关键、或是最薄弱的节点上——关节、穴位、气血运行枢纽。
每一次被击中，柳风都感觉像是被毒蜂蜇了一下，不疼，却让他气血翻涌，招式变形，力量难以完全发挥，憋屈得想要吐血！
他空有一身蛮力，却仿佛在攻击一个滑不留手的泥鳅，每一次全力出击都打在空处，反而被对方时不时地抽冷子来一下，虽然造不成实质伤害，却极大地干扰了他的节奏，消耗着他的体力和耐心。
台下的人渐渐看出了门道。
“她在消耗柳风！”
“好精准的眼力！每一次都打在柳风最难受力的地方！”
“这真的是那个废柴大小姐吗？这战斗意识……”
看台上，一些真正有眼力的人，脸色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凤擎天目光微凝，柳氏的脸色则越来越难看。太子夜凌云眉头紧锁，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他曾不屑一顾的未婚妻。
“混蛋！有本事别躲！跟我正面打！”柳风久攻不下，心态逐渐失衡，开始暴躁起来，攻击越发狂猛，却也露出了更多的破绽。
就是现在！
凤清音眼中寒光一闪！在避开柳风一记横扫之后，她发现柳风因用力过猛，下盘出现了一瞬间的虚浮！
她体内那丝残余的混沌之气被全力调动，凝聚于右脚脚尖！她没有选择攻击柳风的上半身，而是猛地一脚，精准无比地踢在了柳风支撑腿的膝弯外侧！
这一脚，力量并不算多大，但蕴含的混沌之气却带着一股奇特的穿透与震荡之力！
“呃啊！”柳风只觉得膝弯处传来一阵钻心的酸麻剧痛，仿佛整条腿的经脉都在一瞬间抽搐起来，支撑腿一软，庞大的身躯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凤清音身形如鬼魅般贴近，右手并指，指尖凝聚着最后一丝混沌之气，如同出洞毒蛇，直点柳风后背心俞穴！这一下若是点实，足以让他气血逆冲，短时间内失去战斗力！
柳风感受到身后袭来的凌厉指风，心中大骇，想要扭身格挡，却因膝盖剧痛和身体失衡，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凤清音的手指就要点中——
“够了！”
一声蕴含着威严与灵力的沉喝骤然响起，如同惊雷般在擂台上炸开！
一股无形的气浪席卷而来，柔和却不容抗拒地将凤清音推开了几步，同时也拂过柳风的身体，化解了凤清音指间那缕凌厉的气劲。
出手的，是主持长老。他不能再看下去了。柳风若真被凤清音当众点倒，柳氏的脸面就彻底丢尽了，而且凤清音那诡异的指力，也让他心生忌惮。
凤清音稳住身形，体内一阵气血翻腾，那丝混沌之气也彻底消耗殆尽。她看向主持长老，目光平静，并无不满。她知道，长老出手，某种意义上，已经是承认了她拥有威胁到柳风的实力。
柳风单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愤交加。他竟然……竟然被一个公认的废柴逼到如此地步！虽然未被直接击倒，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输了！输在了技巧，输在了心态，输在了那诡异无比的精准打击下！
全场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如果说测灵石碎裂还可能是个意外，那么刚才擂台上那一幕，却是实打实的实力展现！以弱胜强，以巧破力！这需要何等惊人的眼力、判断力和对战机的把握能力？
这绝不是一个废物能做到的！
“此战……”主持长老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凤清音一眼，朗声宣布，“凤清音，胜！评定修为……暂定淬体七层！”
淬体七层！
虽然比起柳风的八层巅峰还差一层，但考虑到她以弱胜强的战绩，这个评定无人能够反驳！
“淬体七层……她什么时候……”
“难道她的废脉好了？”
“不可能！废脉乃天生，从未听闻有治愈的先例！”
台下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可思议。凤婉儿更是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眼中充满了疯狂的嫉妒和怨毒。
凤清音对这个评定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向主持长老行了一礼，便转身，一步步走下了擂台。她的背影依旧单薄，但在所有人眼中，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强大的光环。
经此一战，再也无人敢将她视为那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废柴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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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小比最终在一片诡异而复杂的气氛中落幕。凤清音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最大的变数和焦点，关于她如何恢复修炼、如何掌碎测灵石、如何击败柳风的猜测，成为了府中乃至帝都接下来一段时间最热门的话题。
小比结束后，凤清音的生活似乎恢复了些许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却涌动着更深的暗流。
听雨轩依旧破败，但送来的饭食和用度，已经悄然提升到了庶出小姐的标准，甚至偶尔还会有一些不错的药材送来，美其名曰“给大小姐补身子”。下人们见到她，也再不敢有丝毫怠慢，皆是恭敬行礼，眼神中带着敬畏。
这一日，凤清音正在院中尝试着引导新凝聚出的、比之前粗壮了约有一倍的混沌之气，温养拓宽那条支脉。经过小比前后的战斗与消耗，她发现这种极限压榨后的恢复修炼，效果出奇的好，混沌之气的增长速度和经脉的韧性，都提升了不少。
小蝶拿着一封烫金的请柬，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小姐！小姐！苍穹学院的考核请柬送到了！府里只有您和凤婉儿小姐收到了呢！”
苍穹学院，大陆第一学院，是无数年轻修炼者梦寐以求的圣地。其考核极其严格，唯有各大家族最顶尖的子弟，才有资格收到请柬。往年，镇国公府也只有凤婉儿一人有此殊荣。
凤清音接过那封制作精美、散发着淡淡灵气的请柬，打开一看，里面清晰地写着她的名字，以及考核的时间地点。
她神色平静，并无多少惊喜。以她小比上展现出的“淬体七层”实力和诡异的战斗力，收到这份请柬，在意料之中。
“听说这次考核非同小可，是在一个叫什么‘云雾山脉’的秘境里进行呢，好像很危险，但机遇也很多！”小蝶叽叽喳喳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脸上又是兴奋又是担忧。
“云雾山脉秘境？”凤清音眸光微动。秘境，意味着未知，也意味着机遇。她如今最缺的，就是资源和快速提升实力的途径。这苍穹学院的考核，倒是正合她意。
就在她沉吟之际，院外传来通报声：“大小姐，国公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父亲？凤擎天？
凤清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自她穿越以来，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形同陌路。今日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神色恢复平静，对小蝶道：“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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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的书房，位于府邸中心，庄重肃穆，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檀香混合的气息。
凤擎天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的景致，高大的背影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
凤清音走进书房，微微屈膝：“父亲。”
凤擎天缓缓转过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落在凤清音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厘清的情绪。
他没有立刻说话，书房内陷入一种沉闷的寂静。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测灵石，是怎么回事？你的修为，又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惑。
凤清音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神色不变，平静地回答：“女儿不知测灵石为何会碎。至于修为，落水之后，昏迷中似乎有所奇遇，醒来后便发现身体有所改善，可以勉强修炼了，但经脉依旧滞涩，进展缓慢。”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落水奇遇”，这是最模糊，也最无法查证的理由。既解释了变化，又保留了底牌，没有暴露混沌神脉的秘密。
凤擎天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破绽。
但凤清音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古井深潭。
半晌，凤擎天收回目光，转向书案，拿起那封苍穹学院的请柬，摩挲了一下，沉声道：“苍穹学院，是你母亲当年也曾求学之地。”
凤清音心中微微一动。关于她那位神秘早逝的母亲，原主的记忆十分模糊，只知道她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修为极高，曾救过陛下，但在生下她不久后便离奇失踪。
“那里汇聚了整个大陆最顶尖的天才和资源，但也充满了竞争与危险。”凤擎天将请柬放下，目光再次看向凤清音，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郑重，“你既已踏上此路，便要好自为之。镇国公府的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去，变强。”
他的话有些出乎凤清音的意料。她本以为会听到警告或者询问更多细节，却没想到，竟是这般……近乎默认和支持的态度？而且，他似乎对母亲的事，讳莫如深。
“女儿明白。”凤清音垂下眼帘。
凤擎天摆了摆手：“去吧。考核在即，做好准备。府库……你可凭此令牌，支取一些你需要的资源。”他屈指一弹，一枚黑色的、刻有“凤”字的令牌轻飘飘地落在凤清音面前。
这是家族核心子弟才有资格拥有的资源令牌！
凤清音接过令牌，入手微沉，冰凉。她再次行礼：“谢父亲。”
退出书房，走在回听雨轩的路上，凤清音摩挲着手中那枚冰冷的令牌，心中并无多少感动。凤擎天今日的态度，与其说是父爱，不如说是一种基于“价值”的投资。她展现出了超出预期的潜力和价值，所以获得了相应的资源和……有限的关注。
不过，这足够了。
她抬头，望向帝都之外，那云雾缭绕的远山方向。
苍穹学院，云雾山脉秘境……
她需要更强的力量，需要更多的资源，需要揭开身世的谜团，需要向所有曾践踏过她的人，讨回一切！
混沌神脉的微弱心跳，在她体内沉稳地搏动着，仿佛在回应着她的决心。
风云，将起于青萍之末。而她，已做好了搅动风云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