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清歌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关于昨晚庆功宴的细节，尤其是傅深那个被拒绝的“邀请”，并没有在“天穹”内部引起什么波澜。阿伦的嘴很严，傅深显然也不会将这种事到处宣扬。
倒是柳霏事件的后续，开始发酵。
官方通报很简单，确认柳霏因“损害俱乐部声誉及违反会员守则”，已被取消会员资格，并移交给相关机构进一步处理。通报里没有提及具体细节，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一个曾经在云境区风光无限的“星侍”，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如同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连水花都没溅起多少。
这让很多人再次清晰地认识到“天穹”规则的冷酷，以及傅深对沈清歌的维护力度——动她的人，下场就是柳霏。
沈清歌对此没有太多感触。末世里，生死都见得多了，这种程度的“消失”还触动不了她。
她更在意的是，柳霏背后是否还有人。那个匿名信息，就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心底。
她尝试让阿伦去追踪那个空号，结果自然是徒劳。
“对方很谨慎，使用了多层加密和跳转，无法溯源。”阿伦一板一眼地汇报。
沈清歌点点头，没再纠结。既然找不到，那就等对方再次出现。她有种预感，那个人还会联系她。
放下柳霏的事，她的生活似乎短暂地恢复了“平静”。
傅深那边，自那晚之后，似乎更忙了。阿伦透露，好像是海外某个重要的并购项目出了点岔子，需要他亲自处理。他依旧每天会过来，或是共进晚餐，但停留的时间不长，那股迫人的侵略性也暂时收敛了些，更像是来确认她的存在。
沈清歌乐得轻松。她正好利用这段时间，熟悉星冕区的环境，看看书，或者去霍峥推荐的训练室，按照他制定的计划进行恢复性训练。
霍峥偶尔会出现在训练室，依旧是那副冷硬严肃的样子。他会远远地看着她训练，偶尔在她动作不标准时，会上前纠正一下。
他的指导非常专业，一针见血，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或肢体接触。
“核心收紧。”
“呼吸节奏不对。”
“这个重量对你来说太轻了。”
沈清歌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比之前多了几分认可，更像是对待一个……有潜力的学员？或者说，一个值得投资的“资产”？
这种感觉并不坏。至少，比单纯被当成花瓶或者猎物要好。
这天下午，她刚结束训练，冲了个澡出来，就接到了谢知许的通讯。
“林小姐，下午好。不知是否打扰到你？”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
“没有，谢先生有事？”
“听说林小姐对古典符号学有些兴趣？正巧，我这边刚收到一批从欧洲某个古老家族流出的手稿和藏书，其中有一些关于中世纪隐秘符号体系的记载，颇为有趣。想邀林小姐一同鉴赏，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沈清歌心中微动。
古典符号学？她确实在调查金属羽毛时查阅过相关资料，但谢知许连这个都知道？他的情报网果然厉害。
而且，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用这个理由邀请她，绝不仅仅是“鉴赏”那么简单。
“谢先生收藏丰富，让人羡慕。我很感兴趣。”沈清歌答应下来。
“太好了。那么，一小时后，在我的‘知微斋’见？”
“好。”
结束通讯，沈清歌若有所思。
谢知许的“知微斋”，是他位于星冕区的私人藏书楼和收藏室，等闲人根本进不去。这次邀请，更像是一种接纳和试探。
她换了一身得体的便装，准备赴约。
阿伦自然跟随。经过柳霏事件后，傅深对她的安保等级又提升了一个级别。
“知微斋”位于一片幽静的竹林之后，是一座仿古的中式建筑，飞檐斗拱，古意盎然。与“天穹”整体的现代奢华风格格格不入，却也彰显着主人独特的品味。
谢知许亲自在门口迎接。他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中式立领上衣，少了几分商界的锐利，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温润。
“林小姐，欢迎。”他微笑着将沈清歌引入室内。
室内更是别有洞天。高大的红木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和各式古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书卷气。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知许引着她来到一张宽大的书案前，上面已经小心地铺开几卷泛黄的羊皮纸手稿，以及几本装帧精美的古籍。
“林小姐请看，这几份手稿，据说源自某个与圣殿骑士团有关联的隐秘修会，上面记载的符号体系，与我们现在常见的截然不同……”谢知许开始耐心地讲解起来，他的声音温和，学识渊博，引经据典，听得人十分舒服。
沈清歌确实对这些感兴趣，听得颇为认真，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也都能切中要害。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气氛倒是难得的和谐融洽。
鉴赏间隙，佣人送上清茶和精致的茶点。
谢知许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状似无意地问道：“柳霏的事情，林小姐听说了吧？”
终于进入正题了。沈清歌神色不变：“嗯，官方通报看到了。”
“说起来，柳霏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谢知许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她太执着于经营关系，反而忘了‘天穹’最基本的规则——实力和价值，才是立足的根本。”
他抬眼看向沈清歌，目光温和却透彻：“就像林小姐，凭借自身能力，短短时间就在星冕区站稳脚跟，这才是长久之道。”
沈清歌笑了笑，没有接话。她知道谢知许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他话锋一转：“不过，柳霏走了，她之前经营的一些‘资源’和‘渠道’，倒是空了出来。其中有一些，或许对林小姐日后……有所帮助。”
他轻轻放下茶杯，从书案下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U盘，推到沈清歌面前。
“这里面，是一些关于‘天穹’内部，某些不太方便明说，但有时又很有用的……信息和联系方式。”谢知许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算是我个人，对林小姐的一点……投资。”
沈清歌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心跳微微加速。
谢知许这是在向她递出橄榄枝，并且给出了实实在在的“筹码”。这些信息和渠道，无疑能让她更快地了解“天穹”的暗面，甚至可能有助于她调查“夜莺”和幕后雇主。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谢先生想要什么？”沈清歌直接问道，没有去碰那个U盘。
谢知许对于她的直接似乎并不意外，他微微一笑，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
“我想要的很简单。”他看着沈清歌，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纯粹的、智性上的欣赏，“我希望林小姐能继续展现出你的‘不凡’。”
“在这个看似华丽，实则沉闷的牢笼里，一个足够聪明、足够强大，并且懂得审时度势的‘变量’，本身就是最珍贵的财富。”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收藏家看到稀世珍宝般的愉悦，“我只是希望，能近距离地，欣赏你这件‘艺术品’未来的发展。”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在某些关键时刻，如果林小姐觉得我的建议有用，可以考虑一下。这就足够了。”
他的条件，听起来很宽松，甚至有些虚无缥缈。但沈清歌知道，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捆绑。他投资的是她的“未来”和“可能性”，一旦接受，她就无形中被打上了他的标签，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接受，还是拒绝？
沈清歌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着。
就在这时，她的个人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是阿伦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傅总提前回来了，正在找您。】
沈清歌眸光一闪，心中立刻有了决断。
她抬起头，对上谢知许等待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带着感激的笑容。
“谢先生的厚爱，让我受宠若惊。”她伸出手，却没有去拿那个U盘，而是轻轻将它推回了谢知许面前。
“不过，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现在恐怕还用不上。”她语气真诚，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而且，傅总好像找我有事，我得先回去了。今天谢谢谢先生的招待和指点，受益匪浅。”
她站起身，礼貌地告辞。
谢知许看着被推回来的U盘，又看看沈清歌坦然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玩味。
“真是个……聪明又谨慎的小狐狸。”他低声自语，将U盘随手丢回抽屉，仿佛那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走出“知微斋”，沈清歌轻轻吐了口气。
拒绝谢知许，意味着暂时放弃了一条捷径，但也避免了许多潜在的麻烦和束缚。
阿伦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傅总在哪？”她问。
“在您的住处等您。”阿伦回答。
沈清歌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傅深提前回来，还直接去她住处等她……是海外的事情解决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她想起离开时，谢知许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难道……他知道了傅深回来的消息，才特意选在那个时间点抛出U盘？是为了测试她的反应和忠诚度？
这个谢知许，心思果然深沉。
走到住处门口，沈清歌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和衣领，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傅深果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似乎刚下飞机，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了过来。
“去哪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