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事件后的第二天,安乐镇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热闹,那现在,就是魔幻。
清晨,顾休一拉开武馆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晃得差点退回去。
门口黑压压一片,全是人。
最前排,是唐不甩那些狂热的信徒,一个个盘腿打坐,闭目吐纳,正对着武馆大门进行庄严的“朝圣”,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要吸收“圣人”散发出的“咸鱼真气”。
旁边,是舌尖叟带着的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美食家,他们高举着“求见食神石敢当”的横幅,眼神虔诚得仿佛不是来吃饭,而是来求道的。
更远处,说书人百里说的评书摊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他正口沫横飞地讲着最新章节《咸鱼武圣传》,每一个字都让听众如痴如醉。
更多的江湖人士和好事之徒闻风而来,他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指指点点,想一睹这座一夜之间闻名天下的“圣地”真容。
顾休感觉自己不是住在武馆,而是住在菜市场的正中央,被当猴一样围观。
他之前梦寐以求的“清静”,以一种极其讽刺的方式实现了——再也没有不长眼的混混敢上门挑衅,甚至连蚊子飞过武馆上空都要绕道走。
但代价是,他彻底失去了个人隐私。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全世界的注视之下。
“这日子……没法过了。”
顾休捂着脸,深深感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隔壁的胭脂铺二楼,燕白露的伤势在悟道茶的滋养下稍有好转。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这番荒诞的景象,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悟。
她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白老板”,而是缓缓走下楼,第一次主动走出了胭脂铺。
她来到正在择菜的包租婆刘翠花身边,用一种温和得足以让蔺惊弦以为见鬼的语气请教道:
“刘大娘,我想学学,这镇上的咸菜是怎么腌的?”
她忽然明白,要理解那个男人,或许不能只靠观察和试探。
得先理解他所处的这个,充满了鸡毛蒜皮和烟火气的“世界”。
与此同时,安乐镇的另外两个巨头,万商钱庄的苏清蝉与鸦巢的闻人隽,在一间密室中达成了一项秘密协议。
她们暂时停止了一切针对懒人武馆的直接行动,将重心转向了对那个幽灵势力“无相”的联合调查,以及对安乐镇日益增长的“旅游经济”的商业开发,试图从外围掌控局势,静观其变。
一切似乎都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对街的茶摊上,陆清风正激动地向他师兄汇报着镇上关于“咸鱼真仙”的各种传说,每一条都佐证了他对“前辈”的英明判断。
可蔺惊弦却一言不发,他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在喧嚣人群的包围中,依然能在躺椅上悠闲打盹的顾休,再看看自己手中紧握的【听风剑】,心中一片茫然。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剑道理论,在这几天里被那个男人用咸鱼、瓜子、喷嚏和饱嗝碾得粉碎。
他终于痛苦地意识到,用“武”去衡量此人,本身就是一种天大的错误。
他的目光无意中一扫,落在了茶摊角落里一副落满灰尘的围棋棋盘上。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
如果“武”不行,那“艺”呢?
棋道,黑白纵横,算计人心,勾勒天地,没有任何巧合可言。
那是纯粹的智慧与心境的较量!
他要用自己同样引以为傲的棋艺,进行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试探。
蔺惊弦猛地站起身,走到角落,拿起那副棋盘,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去上面的每一粒灰尘。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锐利,但这一次,里面没有了杀气,没有了傲慢,只有求道者般的偏执与恳切。
陆清风看着师兄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脸不明所以。
下一刻,蔺惊弦抱着那副沉重的石质棋盘,独自一人,穿过了喧闹的人群,来到了懒人武馆紧闭的大门前。
他没有用内力传音,也没有释放任何气机,而是像一个最普通的晚辈,抬起手,轻轻地、郑重地敲了敲门。
“笃,笃,笃。”
院子里,正为如何驱散人群而头痛欲裂的顾休,听到了这阵与众不同、带着克制的敲门声。
他烦躁地抬起头,看到了门口那个抱着棋盘、神情复杂的年轻人。
“顾先生。”
蔺惊弦的声音平静而诚恳,透过门缝清晰地传了进来。
“惊弦有一惑,非关武道,只在棋中。”
“可否……请先生手谈一局,为我解惑?”
顾休看着他,又看看他怀里那副像是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棋盘,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我认输了,你们赢了”的表情。
这个麻烦,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