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踏着晨光入宫时,檐角铜铃正随着穿堂风轻晃,细碎声响里裹着初秋的凉意。
她今日换了身藕荷色软缎长裙,领口袖边绣着暗纹缠枝莲,素银簪子绾着半束青丝,垂落的发丝随着步履轻扫过颈侧,倒比昨日的月白素衣多了几分温婉明艳。
引路嬷嬷走在前方,眼风却时不时往后飘,暗叹这云姑娘不过几日未见,竟似被晨露浸润过的花苞般,连眉梢眼角都透着股鲜活的艳色。
穿过三重宫廊,坤宁宫的朱漆大门便在眼前。
殿内静得只闻银钩挂帘的轻响,云渺刚踏入门槛,就见皇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串赤金镶红宝的佛珠,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探究的凉意。
“几日不见,云姑娘倒是越发容光焕发了。”
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指尖佛珠停了停:
“还记得初次见你,是在宫道旁的玉兰花下,你穿着素白孝衣,眼眶红得像浸了血,连风一吹都要站不稳,活脱脱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云渺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裙摆,指尖触到缎面的柔滑,想起那日父亲刚逝,她入宫谢恩却在半路撞见皇后,彼时的她满心都是丧父之痛,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如今再听皇后提起,只觉像是隔了层雾。
她屈膝行礼,声音温和:
“劳皇后娘娘记挂,民女不过是托了王爷的福,近来安稳些罢了。”
“托了王爷的福?”
皇后轻笑一声,放下佛珠,起身走到云渺面前。
她比云渺高出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莹白如玉的脸颊,又落在她微微泛红的唇瓣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可不是么。男人的疼惜,原就是最好的滋补。
你瞧你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连眼尾那点媚态都比从前更甚,倒像是被精心养着的金丝雀,哪还有半分从前的可怜模样。”
这话带着几分露骨的暗示,云渺的耳尖微微发烫,却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没有接话。
她知道皇后这话不是夸赞,而是试探,更是在提醒她如今的“风光”究竟源于何处。
皇后见她这般乖顺,心中暗喜。
她缓步走回软榻旁,端起侍女递来的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神色:
“本宫当初选你留在烬寒身边,果然没看错人。
你天生就是块勾人的料,那双眼睛不用做什么,只轻轻一眨,就能让男人魂不守舍。”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得意:
“让你做本宫的眼线,探听烬寒的动静,可比派十个八个暗卫都管用。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对自己心上人的枕边话设防,更何况,你还是个这么会勾人的妖精。”
“妖精”二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几分轻蔑。
云渺的指尖微微泛白,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
“皇后娘娘抬举,民女不过是谨遵娘娘吩咐,不敢有半分懈怠。”
“不敢懈怠就好。”
皇后放下茶盏,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不过,本宫倒要提醒你一句,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别忘了你弟弟云柯和你的命还在本宫手里。”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刺穿了云渺强装的平静。
她猛地抬头,眼底的温顺被慌乱取代,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
“娘娘……”
皇后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以为本宫当初为什么要给你和云柯喂断肠散?
就是怕你忘了本分。那药一月发作一次,疼起来五脏六腑都像被搅碎,你尝过,云柯也尝过。”
她起身走到云渺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指尖的凉意透过肌肤传来:
“解药只有本宫这里有,你若乖乖听话,每月不仅能拿到自己的解药,还能给云柯送去。
可你若是敢耍花样,或是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皇后没有说完,可那眼神里的威胁却让云渺浑身发冷。
她知道断肠散的威力,那是真正让人痛不欲生。
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让云柯出事。
“民女不敢。”
云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眼眶微微泛红;
“民女定会照娘娘的吩咐,好好探听王爷的消息,绝不敢有半分差错。”
皇后满意地松开手,用丝帕擦了擦指尖,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
“你明白就好。本宫要的不是你的保证,是实实在在的消息。
说说吧,这几日在王府,你都探听到了什么?烬寒最近在跟哪些人接触?又在谋划些什么?”
云渺垂眸,指尖在裙摆上轻轻摩挲着,脑海里飞速回想前些日子,谢烬寒跟她串通好的话。
她知道皇后要的是谢烬寒与朝臣往来的证据,尤其是那些反对太后和肖家的官员。
谢烬寒早已料到皇后会有此问,特意编了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既不会暴露真实计划,又能让皇后满意。
“回娘娘,王爷这几日确实常与几位大人见面,不过都是些关于京郊大营粮草调度的事。”
云渺缓缓开口,声音平稳:
“前日户部的李大人来王府,两人在书房谈了许久,民女隐约听到‘秋汛’‘军饷’之类的字眼,似乎是在商量如何应对秋日的汛情,确保大营的粮草供应。”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昨日,王爷去了趟吏部尚书府,不过只待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民女问起时,王爷只说吏部尚书年迈,近来身体不适,他去探望一番,并无其他要事。”
皇后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判断云渺的话是否属实。
她知道谢烬寒一向谨慎,不会轻易将重要的事透露给旁人,哪怕是枕边人。
云渺说的这些消息,听起来都是些寻常的政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像是真的。
“就这些?”
皇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
“他就没跟你提过别的?比如太后那边的动静,或是肖家的事?”
“没有。”
云渺摇了摇头,眼底带着几分委屈:
“王爷很少跟民女说这些朝堂上的事,他总说民女不懂这些,怕民女听了心烦。
偶尔提及,也只是说让民女安心待在王府,不必担心外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