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枚“扭结绳索”吞噬掉最后一缕光,绝对的黑暗便笼罩了一切。
这不是寻常的夜,而是一种连“存在”本身都被剥离的虚无。
李牧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听不到自己的心跳,甚至连思想的轮廓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像一粒被抛入无垠太空的尘埃,即将彻底消散。
就在意识沉沦的边缘,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力凭空出现,精准地攫住了他最核心的本源。
世界,在下一瞬,重获光明。
他发现自己成了一团漂浮着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意识体。
在他对面,李岁是另一团纯白色的光,冷静而稳定。他们置身于一个纯粹由能量构成的精神空间,失去了形态,也失去了言语。
还未等他适应这种奇特的状态,李岁的白色光团便如流星般,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坠入他下方的无尽深渊。
而他自己,则被另一股力量向上托起,投向了截然相反的苍穹。
李牧的意识穿过一层冰冷的薄膜,一个崭新的世界在他面前展开。
这是一片星海。
无垠的、静谧的、散发着绝对秩序光辉的星海。
每一颗星辰都不是燃烧的恒星,而是一座宏伟到无法想象的图书馆。
水晶般的书架直通宇宙的尽头,上面整齐地排列着亿万册典籍,每一册都代表着一条严谨的逻辑,一道不容置疑的公理。
整个世界精密、冰冷、完美。光
线在这里不会漫反射,声音在这里没有传播的介质,一切都遵循着最底层的、冰冷的法则在运转。
李牧的意识光团漂浮其中,感受到的不是壮丽,而是极致的、深入骨髓的孤独。
他第一次“看”懂了李岁。
她不是没有情感,而是为了维持这片星海的稳定,她必须成为那个最孤独的、永恒的图书管理员,日复一日地校对着每一条法则,不让任何一个“错误”的变量,引燃整片宇宙的疯狂。
这片完美的星海,是她的杰作,也是她的囚笼。
与此同时,李岁的意识则坠入了截然相反的世界。
她坠入了一片狂暴的、由黑红色闪电构成的风暴之海。
撕裂空间的飓风是这里的常态,蕴含着毁灭与疯狂意志的雷霆,每一道都足以让她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
她以为自己会被瞬间撕碎,可预想中的痛苦并未降临。
她看到了风暴的中心。
在那片足以撕碎一切的毁灭风暴最核心处,竟然飘摇着一间小小的、简陋的茅屋。
温暖的橘色灯火从门窗的缝隙中透出,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狂暴风雷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茅屋是如此脆弱,仿佛下一道闪电就能将其化为灰烬,可它却又如此坚韧,任凭风暴如何肆虐,都屹立不倒。
李岁的意识缓缓靠近,她听到了歌声。
九个模糊而慈祥的身影,正围着一堆篝火,哼唱着完全不成调的、荒诞的歌谣。
那歌声混乱、无序,却又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温暖。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李牧。
在他那看似要毁灭一切的无尽疯狂之下,原来藏着这样一个被九位爷爷用全世界最畸形也最纯粹的爱,所精心守护的、名为“家”的核心。
这片风暴,是他的武器,也是保护这间小屋的围墙。
在各自世界的尽头,他们“看”到了彼此的本源。
李牧的视线穿过亿万座星辰图书馆,看到了最高处的那座中央塔楼里,一个穿着素白长裙的瘦小身影,正独自一人,维护着所有星辰的运转。
她的背影,单薄得仿佛会被这无尽的星光压垮。
李岁的目光则穿透了狂暴的风雷,看到了那间茅屋的门前,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倔强牧童,正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抵挡着风暴的余波,不让一丝一毫的寒意,吹进屋里。
没有语言,没有交流。
但在那一刻,他们通过最深层的精神共鸣,理解了彼此的一切。
李牧想为那片冰冷的星海带去一丝篝火的温度。
李岁则想为那间摇摇欲坠的茅屋,撑起一把永不破损的伞。
一个无声的、守护彼此核心的誓言,在两人心中同时立下。
“嗡——!”
中央实验场内,现实世界的能量回路因这精神的链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完美和谐。
那枚悬浮在两人之间的“扭结绳索”疯纹,发出一声满足的轻鸣,随即化作一道流光,一分为二,分别融入了他们的眉心。
一金一黑两股能量流,不再是相互冲撞的野兽,而是化作一条首尾相衔的阴阳鱼,形成一个完美的太极图,在两人之间缓缓流转。
李牧体内狂暴的疯神血之力,被李岁那清冷的理智之力梳理、引导,化作了驱动一切的最强动力;而他神王骨中源源不断产生的、带有秩序特性的金色生命精气,则如同一道温暖的溪流,淌入李岁的体内,滋养着她那几近干涸的理智之海。
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洞窟依旧是那个洞窟,但彼此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
曾经的戒备、疏离、试探,都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看待自己另一半的、全然的理解与接纳。
“我看到了,”李牧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一片星海。”
“我看到了,”李岁轻轻回答,那双漆黑的眸子第一次映出了星海之外的光,“一场风暴。”
李牧咧嘴笑了,那笑容干净得像个孩子:“一个人待在那里,一定很冷吧?”
李岁沉默了片刻,她看着李牧,轻声问道:“那间茅屋……还暖和吗?”
“嗯。”李牧用力地点了点头,“一直都很暖和。”
他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