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食坊内,刺耳的警戒钟声如同丧钟般敲响,瞬间打破了原本虽残酷却有序的忙碌。邪异的妖法禁制光芒大盛,将整个工坊映照得一片惨绿,无数粗大的符文锁链虚影在空气中浮现、绞紧,封锁了所有出口通道!凶神恶煞的武装妖兵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角落涌出,开始粗暴地推搡、呵斥、核查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妖。
陈默(伪装的狐妖“疥痨”)心中警铃大作,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就要运转佛力准备应变。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迅速低下头,模仿着周围小妖那茫然又恐惧的神情,缩着脖子,混在混乱的人群中,心中急电般思索着。
是哪里暴露了?是自己刚才做手脚时留下了一丝痕迹?还是工坊本身就有某种未察觉的监测机制?不,不像。若是针对自己,恐怕第一时间就被锁定了。这警戒更像是…外部引发的全面戒严!
难道是…师父那边开始行动了?!
就在他念头闪动的瞬间——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从狮驼岭极高的某处天空,以及更深的地底,同时爆发开来!
并非声音,也并非能量冲击,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极其短暂却无比剧烈的“波动”!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连接着某种至高法则的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
呜——!!!
整个狮驼岭,无论是喧嚣的血食坊,还是巡逻的山道,亦或是妖魔酣睡的洞府,所有生灵,但凡灵觉稍敏者,皆在这一刻感到心头猛地一悸!一种莫名的、大祸临头般的恐慌感毫无征兆地席卷开来!
血食坊内的混乱为之一滞,所有小妖,包括那些凶悍的妖兵,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茫然四顾,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心悸源于何处。
唯有陈默,以及工坊内少数几个修为高深的妖术师,脸色骤变!
陈默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块得自小雷音寺、被玄奘师父重新封印的乌光黑曜石(内含魔孽残渣),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虽然玄奘的封印依旧稳固,但这细微的共鸣,却印证了他的猜测!
是师父!师父以无上佛法,极其精妙地操控了那魔孽残渣,将其一丝本源气息,如同最香甜的鱼饵般,短暂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展示”给了这片天地!而其目标,直指——秽谷深处的“魔君”!
几乎在那“波动”传来的下一秒——
轰隆隆隆!!!
大地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这一次,绝非错觉!整个血食坊都在摇晃,巨大的碾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血池中的液体掀起骇浪,无数管道吱呀作响!
而这震动的核心,赫然来自于——秽谷方向!
“吼——!!!”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充满了无尽贪婪、暴怒与原始饥饿感的嘶吼,如同实质的音波炮,猛地从秽谷深处爆发,穿透重重山岩与禁制,悍然席卷了整个狮驼岭!
这吼声不再带有丝毫“妖”的特性,而是纯粹到极致的、冰冷的、想要吞噬一切的“晦暗”之怒!
“魔…魔君怒了!!”
“怎么回事?!封印动荡了!”
工坊内,那几个妖术师率先反应过来,发出惊恐的尖叫。
与此同时,秽谷方向猛地爆发出冲天的黑紫色邪光,那光芒甚至暂时压过了岭上冲天的妖气!无数扭曲的、如同触手般的黑影在那光柱中疯狂舞动,冲击着山谷周围的禁制,发出令人牙酸的破裂声!
显然,玄奘这精准无比的“投饵”行为,彻底引爆了那“魔君”对同源力量的极致渴望!它开始疯狂冲击三魔设下的封印法阵!
“快!稳住法阵!”
“向大王们求救!”
秽谷方向传来的混乱咆哮声、法术碰撞声甚至压过了血食坊的警报。
整个狮驼岭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的巨大变故所吸引!
血食坊内的妖兵头目也收到了紧急传讯,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细细排查内部,嘶声吼道:“快!所有人各就各位,稳住工坊阵法!防止地脉动荡损坏核心!快!”
武装妖兵们立刻被调往各处关键阵法节点,维持工坊稳定,对内部小妖的排查草草了事。
陈默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师父得手了!” 这恰到好处的混乱,完美地替他解了围。
他不敢怠慢,立刻趁此机会,低着头,假装奉命去加固某处阵法,实则悄然向着工坊内部、那处理“纯净生魂”的区域移动——那里或许有关于鹏魔王炼制法宝的线索。
越是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中的怨魂哀嚎声就越是尖锐密集,但却奇异地被某种力量束缚在一定范围内,无法扩散。这里的守卫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加森严,而且并非普通妖兵,而是一些穿着暗蓝色法袍、眼神冰冷、身上散发着阴冷魂力波动的妖术师。
陈默无法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利用混沌之瞳观察。
只见在那区域中央,树立着三根漆黑如墨、刻满了吞噬魂魄符文的金属巨柱。无数淡蓝色的、痛苦挣扎的生魂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如同潮水般被强行吸入巨柱顶端的某个复杂法器之中。那法器不断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每旋转一圈,就有大量生魂被碾碎、提纯,化作一缕缕精纯却充满绝望能量的暗蓝色流束,被引向高处,消失在山岩之中——方向正是鹏魔王洞府所在的更高空域!
其过程之残酷高效,令人发指!
陈默强忍怒火,默默记下了那法器的样式、能量流转方式以及守卫换班的规律。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两个似乎是负责押送“生料”的妖兵,正推着几个新掳来的、目光呆滞的凡人从侧面一个小门进入这片区域,与一个管事模样的妖术师交接。
“…这批质量不错,鹏魔王大人应该会满意。”妖术师检查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嘿嘿,是从西面一个新发现的村子抓来的,还没来得及污染。”一个妖兵谄媚道。
“嗯,很好。大人炼制‘万魂幡’正到关键处,需要的就是这种纯净生魂。继续去找,大人重重有赏!”
“万魂幡?”陈默心中一震,记下了这个名目。听起来就是一件极其邪恶的法宝。
交接完成,那两个妖兵转身离开,恰好从陈默不远处经过。
陈默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或许能从这两个外围妖兵口中,得到更多关于鹏魔王洞府具体位置或是巡逻规律的信息。
他跟随着两人,七拐八绕,来到了工坊一处相对僻静的、堆放废弃物的角落。那两个妖兵似乎想偷懒休息片刻,靠在墙上闲聊起来。
“…妈的,天天干这提脑袋的买卖,什么时候是个头。”
“知足吧,好歹还能捞点油水。听说鹏魔王大人对办事得力的,赏赐可不小气。”
“哼,那也得有命花才行…你说,大人炼那‘万魂幡’到底要对付谁?这么急?”
“谁知道呢…听说不是对付岭外的,像是…防着另外两位大王…”
“嘘!闭嘴!你想死吗?!”
两个妖兵似乎意识到失言,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不敢再聊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些污言秽语。
陈默心中却已掀起波澜。鹏魔王炼制如此恶毒的法宝,竟可能是为了防备青狮和白象?三魔之间的矛盾,看来远比想象的更深!
他正思索间,忽然,其中一个妖兵抽了抽鼻子,疑惑地转过头,目光狐疑地扫视着周围,最终…落在了陈默藏身的阴影处!
“咦?好像有股…陌生的味儿?”那妖兵似乎嗅觉异常灵敏,眼中露出警惕之色。
陈默心中猛地一凛!是自己刚才跟踪时,不小心沾染了哪里特殊的气味?还是持续维持变化之术,在对方敏锐的嗅觉下出现了极细微的破绽?
不能再待下去了!
就在那妖兵准备上前查看的瞬间,陈默当机立断,身形猛地向后一缩,同时指尖弹出一缕极细微的佛力,击中了远处一堆废弃的金属零件!
哐当!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角落格外刺耳。
“谁?!”两个妖兵立刻被声响吸引,警惕地望向那边。
陈默则利用这宝贵的间隙,身形如同鬼魅般沿着墙角的阴影急速滑行,瞬间远离了这片区域。
他不敢再停留,必须立刻离开血食坊!师父制造的混乱不会持续太久,一旦三魔稳住秽谷局势,必然会进行更彻底的大清查!
他凭借着记忆和混沌之瞳的指引,避开主要通道,专门寻找那些排污、运输废料的偏僻小路。这些地方往往守卫松懈,且更容易通向外界。
途中,他又经过了那凝丹区域。只见那里邪光闪耀,几个丹炉正因为刚才的地脉震动而极不稳定,炉壁赤红,负责看守的妖术师正满头大汗地打出一道道法诀强行压制,其中正包括那几个被陈默动了手脚的丹炉!
“稳住!快稳住!这批‘狮虎壮元丹’是青毛大王急要的!”
“不行!三号炉能量冲突太剧烈,要炸了!”
“该死!怎么会这样?!”
混乱中,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其中一个丹炉的炉盖猛地被冲开一道缝隙,一股混杂着暗红与微弱琉璃光泽的邪异烟气喷涌而出,瞬间将旁边一个妖术师熏得惨叫一声,身上妖力剧烈波动,竟隐隐有反噬迹象!
虽然那妖术师很快被同伴救下,丹炉也被强行压制下去,但显然,这批丹药算是废了,甚至可能成了毒丹!
陈默心中暗喜,不敢多看,加速离开。
终于,有惊无险地,他循着一条排放血污的暗渠,悄然潜出了那如同魔窟胃袋般的血食坊,重新回到了相对开阔的山岭地带。
外面,狮驼岭依旧一片混乱。秽谷方向的黑紫色光柱虽然减弱了些,但并未完全平息,显然那“魔君”的躁动并未被完全压制。各处妖兵调动频繁,警报声此起彼伏。
陈默不敢怠慢,认准了来时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着玄奘师父所在的山崖疾驰而去。
他必须尽快将关于“万魂幡”、鹏魔王洞府方位以及三魔深层矛盾的情报,带回给师父!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在他离开血食坊不久,一道极其淡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附骨之疽般,悄无声息地自工坊阴影中分离出来,遥遥缀在了他的身后…
那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睛,似乎早已洞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