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线又跳了一次。
李文左手仍悬在半空，掌心朝下，像是压着某种无形的波动。他没有收回动作，也没有开口，只是将体内残余的气运缓缓沉入罗盘底部。星图边缘的细线随之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他的试探。
“再试一次。”他对云姬说。
云姬点头，指尖轻划，一道极细的空间纹路自她手中延伸而出，贴着星图表面滑向北域禁忌区。与此同时，李文以罗盘为引，在星图外圈画出三道短促脉冲——频率与刚才完全一致。
这一次，信号刚触碰到禁忌节点，地底忽然传来一阵低频震动。
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植物精灵的共鸣网络中传出。一株守在灵壤塔旁的藤精突然睁开眼，体内绿光流转，竟自发吟唱起一段古老音节。那声音极轻，却带着清晰的节奏，像是某种呼吸律动。
“这调子……”云姬皱眉，迅速取出一块空白玉简，将那段音频封存，“和《上清丹诀》里的‘养元初引’几乎一样。”
李文眼神微动。他记得那份丹诀是三个月前从一座废弃道观中寻得，原本只当它是古修遗物，未作深研。此刻听来，那音节不只是口诀，更像是对生命能量的一种引导方式。
“把波形拉出来。”他说。
云姬立刻动手，以空间感知剥离杂讯，将藤精体内的能量波动投射到空中。一条蜿蜒曲线浮现，起伏之间，竟与《上清丹诀》手稿上记载的“先天真元流转图”严丝合缝。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条曲线也出现在植物精灵日常代谢的核心节律中——每一次光合作用、每一轮根系扩张，其能量运行轨迹都暗合此图。
“这不是巧合。”李文低声说，“它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星图还在缓慢旋转，投下的光影映在三人脸上，忽明忽暗。
赤奴这时掀帘而入，肩甲上还沾着西北塔带回来的沙尘。他抱拳行礼，声音干脆：“十座灵壤塔已恢复稳定，符纹重刻完毕，无异常反馈。”
“好。”李文看了他一眼，“你来得正好。”
他抬手指向空中尚未消散的能量谱图，“刚才我们发现，植物精灵的生命运行方式，和《上清丹诀》里的真元流转完全一致。你能听出问题在哪吗？”
赤奴走近几步，盯着那条曲线看了片刻，忽然道：“我听不懂这些弯弯绕，但我知道一件事——我们羌人驯马，靠的不是鞭子，是呼吸同步。当你和马的喘息对上了，它自然就听你的。”
他顿了顿，直视李文：“现在你说，精灵和这本丹诀，它们的‘喘息’是一样的？”
“正是。”李文点头。
“那就说明，”赤奴咧嘴一笑，“它们本就是一路的东西。一个管种地，一个管练功，可根子上，都是在养命。”
云姬轻轻吸了口气。她一向寡言，此刻却忍不住接话：“若真是如此，那传统丹道所追求的‘炼精化气’，或许并非独属于修士的秘法，而是所有生命共通的能量法则。”
李文没说话，转身走向案台，取来《上清丹诀》原本与一张植物共生图谱并排铺开。他一边对照文字，一边用朱笔圈出几处关键段落。
“这里写着‘药引须得三日晨露浸润，方可激活灵性’。”他指着其中一行，“而我们的藤精在清晨吸收露水后，体内绿光强度会提升近三成。”
他又翻到另一页：“‘培土忌杂气，宜静阳之壤’——这不正是我们在灵壤塔里做的净化处理？”
云姬越听越觉清晰，当即调出一组数据：“过去半年，十二座试点灵壤塔的作物产量平均增长四成七，而同期驻塔植物精灵的实力等级也提升了两级以上。如果按照丹道理论反推，这种成长模式，本质上就是在‘淬体筑基’。”
“所以。”李文终于抬起头，“我们一直以为丹道是高阶修行者的专属路径，其实它早就藏在耕作之中。只不过别人看不见，我们却有植物精灵，能把它显化出来。”
赤奴听得热血上涌：“你是说，以后种田也能练功？”
“不止。”李文目光沉定，“我要让种田的人，也能掌握丹道之力。”
他说完，提笔在纸上写下八个字：**以耕载道，以灵通元**。
墨迹未干，他已经下令：“即日起，设立‘丹农研究院’，由云姬牵头组建团队，优先破解两个问题——第一，如何让植物精灵的能量输出转化为可被人体吸收的灵能；第二，如何利用丹方改良灵壤配比，实现药材自动化培育。”
云姬接过纸张，指尖抚过那八字纲领，眼中第一次泛起亮光。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长久以来被垄断的修行资源，终于有机会下沉到最底层的耕作者手中。
“我会调十座灵壤塔作为试验田。”赤奴主动请命，“选最老的藤精，配最好的泉眼，先试第一批。”
“不必等明天。”李文道，“今晚就开始。”
他转向云姬：“找一名状态稳定的植物精灵，带它进入仙泉净化区。同时播放《上清丹诀》中的‘三焦归元吟’，记录全过程能量变化。”
云姬应声而去。片刻后，一名藤精被引导至殿侧净室，浸泡于温润泉水之中。随着古音响起，它的枝叶轻轻摇晃，体内绿光逐渐增强，频率悄然调整，竟自动与吟诵节奏同步。
李文站在一旁，凝神观察。他发现每当音节转折处，藤精的核心部位就会产生微弱共振，释放出一丝纯净能量。那股力量虽小，却极为温和，若加以引导，未必不能为人所用。
“看到了吗？”他对赤奴说，“这不是炼丹，是种丹。”
赤奴咧嘴笑了：“那你可得想个新名字，总不能叫‘种丹人’吧？”
李文还未答话，云姬忽然出声：“共振率已达九成七，且持续上升。更重要的是……”她停顿了一下，“这股能量的性质，和我们之前采集的‘气运之力’极为相似。”
李文心头一震。
如果植物精灵通过丹诀引导产生的能量，与气运之力同源，那就意味着——农业灵能不仅可以支撑修行体系，甚至可能成为气运系统的补充来源。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罗盘，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过去他依赖气运开启通道、驱动阵法，但气运终究有限。而植物精灵不同，它们靠耕作成长，只要土地不断，它们就能无限变强。
倘若两者真正贯通……
“我们不需要再去抢别人的路。”他缓缓说道，“我们可以自己铺一条。”
赤奴听得不太明白，却感受到那种沉甸甸的分量。他只问了一句：“接下来做什么？”
“第一步。”李文拿起笔，在新纸上快速写下几行，“制定‘能量共源转化’测试方案，限定范围，控制变量，确保安全。”
他写完，递给云姬：“你负责监督实验流程，任何异常立即终止。”
云姬接过，郑重点头。
“第二步。”他又转向赤奴，“明日召集各塔主管，传达新规——所有灵壤塔必须保留一份‘丹农试验区’，不得挪作他用。”
赤奴应下。
“第三步。”李文将最后一行字重重圈出，“从今往后，所有新培育的植物精灵，都要接受基础丹音熏陶。”
他说完，将笔搁下。
殿内灯火通明，星图依旧运转，但气氛已然不同。战斗的硝烟尚未散尽，新的方向却已在脚下铺开。
云姬坐在玉简台前，开始绘制第一份“能量共振模型”。赤奴站在一旁，默默记下每一项任务。李文则重新翻开《上清丹诀》，逐页批注，将那些晦涩口诀一一对应到实际耕作场景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净室方向传来一声轻响。
众人抬头望去。
那名正在接受测试的藤精缓缓睁开眼，枝梢微微抬起，指向星图北域那片灰暗区域——正是方才禁忌节点所在的位置。
它的叶片轻轻抖动，发出一段极其短暂的音节。
不是吟诵，也不是警告。
像是一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