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手指刚触到罗盘铜面,那股向上的牵引力就猛地一沉,罗盘落回云姬手中,指针恢复平躺,天上的光柱依旧矗立,门影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他收回手,掌心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血不再流。绿色星环还在空中缓缓旋转,植物精灵们没有落地,也没再发出清鸣,只是安静地维持着阵型,像一道活着的屏障。
“它认了。”李文说。
没人问认了什么。他们都感觉到了——星图还在运行,但底层规则变了。不再是他们掌控星图,而是星图通过他们继续存在。
“接下来呢?”呼衍铁问。
“按原计划走。”李文看向赤奴,“楼兰中转站该到了。”
赤奴点头,“驼队昨夜就启程了,粮草和种子都在车上,按你说的,走南线绕开龟兹。”
“走南线是对的。”李文活动了下手腕,星纹在皮下微微发烫,但已不再失控,“现在不是强碰的时候。”
云姬收起罗盘,低声道:“昆仑墟的信号还在,频率稳定,像是在等待回应。”
“我们不回。”李文转身走向基地出口,“先去楼兰,把商道稳住。七彩光柱能照天,也得有人照地。”
三日后,楼兰中转站。
黄沙被风推着在墙根打转,粮仓外的藤网还在,但有几处被割断,露出烧焦的痕迹。一辆运粮车翻倒在门口,麦粒撒了一地,混着灰烬。
李文蹲下,抓了把灰,捻了捻。
“火是从里面烧出来的。”他说,“不是失火,是点火。”
赤奴一脚踢开粮仓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响。里面空了大半,剩下的麻袋被刀划开,粮食泼洒在地。墙角有几具尸体,穿着罗马式皮甲,胸口插着短弩,但伤口是刀伤。
“不是他们烧的。”呼衍铁翻了下尸体,“这些人是后来进来的,想抢粮,结果被人反杀了。”
“有人先动手。”李文站起身,扫视四周,“烧粮,杀人,嫁祸,一箭三雕。”
他走到粮仓后墙,那里有一道新挖的坑道,刚用沙土半掩着。他伸手拨开浮沙,露出一段断裂的金属管,表面刻着细密纹路。
“罗马弩机的供能管。”云姬凑近看了看,“但这不是商队用的型号,是军用的。”
“那就不是商队干的。”李文站直,“是有人打着罗马佣兵的旗号,搞破坏。”
赤奴啐了口唾沫,“谁这么缺德?”
“想断我们商路的人。”李文转身走向营地中央的火塘,“现在商道是活路,谁断它,谁就是敌人。”
火塘里还有余烬,他蹲下,从怀里掏出一截蒲公英根,埋进灰里,指尖轻轻一点。
一缕淡黄色的光从灰中升起,蒲公英精灵缓缓浮现,通体透明,像一团会动的光雾。它没说话,只是轻轻摆动,随后飘向粮仓上方,悬停片刻,又折向东南方向。
“它感应到了风里的焦味。”李文站起身,“夜间有逆风,火势被推回来了,烧的是他们自己人。”
“那还等什么?”呼衍铁抄起刀,“追过去,把他们一锅端了。”
“不。”李文摇头,“我们现在不能动刀。”
“为什么?”
“因为商队明天就到。”李文看着蒲公英精灵远去的方向,“我们得让这条道看起来太平。”
他抬手,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滴落在沙地上。蒲公英精灵立刻回转,在血滴上方盘旋一圈,随即散成无数光点,钻入地下。
“我让它去种风。”李文说,“今晚西北风会变向,沙尘一起,他们藏不住。”
入夜,风起。
起初只是地表沙粒滚动,随后风势渐强,卷着碎石拍打帐篷。赤奴站在高处了望,忽然抬手一指:“东南三里,有火光!”
李文眯眼望去,果然看到一片橘红在沙丘后闪烁,被风推得歪斜。
“逆风了。”他说,“火往回烧了。”
呼衍铁咧嘴笑了,“那些人怕是没想到,自己点的火,烧的是自己营帐。”
“走。”李文抓起斗篷,“去看看他们留下了什么。”
三人带了十名精锐,借风沙掩护,悄然逼近火场。
营地已被烧了大半,木架倒塌,帐篷化为灰烬。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身上穿的确实是罗马佣兵制服,但刀法是匈奴式的,伤口从左肩斜劈至右腰。
“又是嫁祸。”云姬蹲下检查一具尸体,“这些人是死后才换的衣服。”
李文走到营地中央,那里有一口铁箱,被火烧得发黑,但没炸开。他用刀撬开锁扣,箱内是一叠图纸,用油布包着,只边缘焦了一点。
他抽出一张,展开。
是弩机设计图,但结构复杂,远超当前西域水平。图纸角落有个徽记——一只衔着钥匙的乌鸦。
“没听过这个标志。”赤奴凑过来,“哪来的?”
李文没答。他盯着图纸看了一会儿,忽然将图纸对折,塞进怀里。
“带回楼兰。”他说,“让科学院拆解。”
“就这么算了?”呼衍铁不甘心,“这些人差点烧了我们的粮仓!”
“算不算不重要。”李文拍了拍他的肩,“重要的是,他们想让我们以为是罗马人干的。”
“那不是更该找罗马人问清楚?”
“不。”李文摇头,“现在去问,等于承认我们信了这出戏。”
他望向北方,“真正的敌人,还在幕后看我们反应。”
回到楼兰,李文立刻召见商队管事。
“明天的货,照常发。”他说,“路线不变,旗号要亮。”
“可……粮仓刚被烧……”
“再调五百车从敦煌来。”李文打断,“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楼兰的粮,一粒不少。”
管事领命而去。
夜深,李文独坐帐中,取出那张图纸,铺在案上。他指尖轻点,一缕血丝渗出,落在图纸中央。
图纸微微发烫,衔钥匙的乌鸦图案竟开始蠕动,像是活了一瞬,随即恢复原状。
他收回手,闭眼。
星纹在小臂上流转,七彩光晕一闪而没。
蒲公英精灵悄然浮现,绕着他飞了一圈,停在图纸上方,轻轻一震,洒下一层金粉。
图纸上的文字变了。
原本的罗马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小字:“第七序列,目标:切断中原与西域能量中继节点。”
李文睁开眼,盯着那行字,良久不动。
帐外风声渐歇,沙粒敲打帐布的声音变得稀疏。
他伸手,将图纸折好,塞进青铜罗盘底层暗格。
罗盘轻微一震,内部星图纹路闪过一丝紫光,随即归于沉寂。
第二天清晨,第一支商队准时出发。
百辆大车排成长龙,旗幡高扬,上面绣着李氏商徽——一株银杏树,根系缠绕罗盘。
李文站在城头,看着车队远去。
赤奴走上来,“真让他们就这么走?”
“为什么不?”李文说,“商路要通,就得有人走。”
“不怕再被劫?”
“劫一次是意外,劫两次就是漏洞。”李文望着地平线,“我们没漏洞。”
他顿了顿,“但他们有。”
呼衍铁从另一边走来,手里拿着一块烧焦的木牌,上面残留着半个印记。
“找到他们藏身的据点。”他说,“在罗布泊西岸,有个废弃盐场。”
“去几个人。”李文说,“别打草惊蛇,盯住就行。”
“就盯着?”
“等他们再动手。”李文淡淡道,“等他们把背后的人,亲手牵出来。”
呼衍铁还想问,李文却已转身下城。
风从西面吹来,带着沙粒和远处湖水的咸味。
李文走到城门口,停下,从袖中取出那块祖碑碎片,握在手中。
石头还是凉的。
他没再看,抬手将它塞进一辆运粮车的缝隙里,拍了拍车板。
车夫吆喝一声,鞭子甩出脆响。
车队缓缓启动,碾过黄沙,向着玉门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