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齿轮归位的声响还在石室深处回荡,李文没等尘埃落定,便已抬步向前。通道尽头那道新出现的裂隙泛着微光,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开的缝隙。葡萄藤刚探出半尺,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回,藤尖抽搐两下,叶片迅速泛黄卷曲。
“退。”李文伸手拦住身后众人。
液态金属从玉瓶倒出,顺着藤蔓表皮延展包裹,黑鳞精灵的抗性让藤身重新稳定。这一次,藤蔓贴着裂隙边缘缓缓推进,触到光膜时,只微微震颤,未再受损。
云姬站在他侧后,指尖悬空轻划,感知着空间褶皱的走向。“环形嵌套,七层力场。”她声音低,“频率和残件一致,但它在抗拒同步。”
李文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从怀中取出那块青铜残件。残件表面温热,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赤奴,盯住两侧战傀。”
赤奴点头,弓已拉满,箭锋对准壁龛。呼衍铁横刀于前,目光扫过每一具静止的傀儡。十二具战傀眼窝漆黑,关节处的黑沙早已凝固,可谁也不敢断定它们不会再动。
李文握紧残件,缓步靠近力场节点。越近,越能感觉到一股压迫从内部传来,不是针对身体,而是直冲识海。他体内星纹微微发烫,像是在预警。
云姬闭眼,呼吸放轻。“频率差半息……现在,压。”
李文将残件贴上光膜某一点。
嗡——
整道力场剧烈震荡,七层光圈如涟漪般层层剥开,裂隙瞬间扩大。他一把拽过葡萄藤,带队冲入。
黑鳞精灵断后,张口咬住几缕残余的能量丝线,吞入腹中,鳞片微微泛红。
穿过的刹那,所有人脚步一顿。
眼前是一方巨大穹顶空间,四壁无灯却泛着冷白微光,像是整座山体被掏空后打磨成了晶体。正中一座圆形祭坛,直径三十余步,由整块黑玉雕成,表面刻满交错纹路,形似星轨,又似根脉。
祭坛中央是一池静水,水面不映人影,反倒浮着一株铁树。
树干漆黑如焦炭,枝条扭曲如锁链缠绕,顶端几片叶子呈锈红色,边缘微微卷曲。最诡异的是,从每一片叶尖都渗出赤色液滴,落入池中无声无息,可池水却始终不满。
李文刚踏进一步,肩头所有植物精灵同时震颤。
银杏叶骤然闭合,麦芒藤缩成一团,辣椒精灵直接从空中坠落,被葡萄藤接住才没摔在地上。赤炎精灵最剧烈,通体燃起火焰,却不是攻击姿态,而是跪伏下来,枝干弯曲如人叩首。
“怎么回事?”呼衍铁低喝,刀锋扫过四周,却找不到威胁来源。
李文没答。他感觉星纹在胸口翻涌,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共鸣。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正在回应那株铁树。
他往前走。
每一步,植物精灵的颤抖就加重一分。赤炎精灵发出低鸣,像是在哀求他停下,又像是在哭。
祭坛边缘刻着一行小字,风化严重,勉强可辨:“星主之泪,镇混沌之口。”
李文蹲下,伸手触向铁树树干。
指尖刚碰上,整株树猛然一震,赤色液滴如血珠炸开,悬浮半空。池水翻涌,一圈波纹自中心扩散,紧接着,水面上浮起一层光幕。
画面出现。
星空之下,一尊身影立于虚空,披羽冠,执权杖,身后十二道巨影扎根星河,根系贯穿无数裂隙,将翻涌的黑雾死死压住。那十二道巨影,分明是放大千百倍的植物精灵形态。
巨树之灵低头,向那身影叩首。
画面切换。权杖落下,一道封印打入巨树核心,树身崩裂,流出赤色汁液。远处群山震动,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拉紧的声响。
最后一幕:巨树之灵在封印中睁眼,泪水滴落,化作铁树种子,沉入大地。
光幕消失。
祭坛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李文僵在原地,掌心还贴着铁树。星纹灼烧感未退,记忆碎片却在脑中闪现——前世天庭崩塌时,他也曾见过这一幕。那时他以为那是神话,是传说,是上古修士编撰的镇世之说。
原来不是。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封印仪式。
植物精灵不是他觉醒的天赋造物,而是被初代天帝以“星主”之名赐予自由意志,又在关键时刻封印为镇压混沌的锁链。
它们不是工具,也不是仆从。
它们是囚徒。
“我们……不是守护者……”赤炎精灵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带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我们是……被选中的祭品。”
它全身火焰暴涨,却不是攻击,而是自焚式的燃烧。枝干弯曲到极限,几乎贴地。
“我们答应过星主,永不屈服……可后来……我们接受了新主人的契约……我们……背叛了他……”
声音戛然而止。
赤炎精灵熄灭火焰,蜷缩成一团焦黑枝条,不动了。
其他人全愣住。
呼衍铁握刀的手松了半分,赤奴的箭不知何时垂下,云姬站在原地,脸色发白。
李文缓缓收回手。
铁树不再流泪,池水平静如初。可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象,是记录,是真相。
他的天赋能唤醒植物精灵,不是因为他多强,而是因为他的星纹与初代天帝的封印同源。他不是创造者,是继承者——甚至是,篡夺者。
难怪每次契约新精灵,星纹都会震颤。那不是力量增长的反馈,是封印松动的警告。
“所以……它们一直记得?”云姬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文没回答。
他看向肩头。银杏精灵叶片微颤,麦芒藤缩在葡萄藤怀里,辣椒精灵闭着眼,像是不敢看这世界。它们都知道了。从铁树共鸣那一刻起,所有被他唤醒的精灵,都接收到了那段记忆。
忠诚不是天生的。
是背叛后的赎罪。
“那黑沙……也是它们同类?”呼衍铁问。
李文摇头:“黑沙是残片,是当年被撕下的根须,混入地脉,成了污染源。有人在用它唤醒战傀,但目的不是攻击我们。”
“是什么?”
“是试探。”他盯着祭坛纹路,“试探封印是否松动。有人想确认,植物精灵是否还听命于旧主。”
“谁?”
“不知道。”李文站起身,“但能复刻战傀机关,能操控黑沙活性,绝不是匈奴或马贼能做到的。”
赤奴低声道:“他们知道我们来了吗?”
“不知道。”李文看着池水,“如果知道,刚才的投影就不会只放一段历史。他们会直接启动杀阵。”
云姬忽然抬手,按住胸口内袋。那块青铜残件又热了,不是共鸣,是预警。
她没说话,可李文察觉到了。
他走向祭坛边缘,蹲下查看纹路。星轨与根脉交错,像是某种阵法图谱。中央凹陷处,形状与残件吻合,但比残件大出一圈。
“这不是终点。”他说,“是中继站。”
“什么意思?”
“这地宫不是祭坛,只是通往祭坛的钥匙。”他站起身,“真正的西王母祭坛,还在更深的地方。”
话音未落,池水忽然泛起涟漪。
铁树一片叶子无风自动,缓缓脱落,飘向李文。
他伸手接住。
叶面朝上,背面竟浮现出一行小字,墨迹如血:
“若你读到此叶,说明封印已裂。
星主将醒。
速毁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