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金属门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泛着冷铁的光泽,编号K7的铭牌上,“康新生物样本临时储藏中心”几个字已被苔藓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仍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森然。
挖掘机停在一旁,引擎熄火后,四周陷入死寂。
只有夜风穿过荒林的呜咽声,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五哥苏景行一挥手,身后的特警队迅速散开,封锁整片区域。
红外扫描仪扫过地面,确认无爆炸物后,破拆组上前检查门锁——三重焊接,层层加固,连液压剪都难以切入。
更危险的是,门框边缘布设了微型气压传感器,一旦强行开启,极可能触发未知警报系统。
“这不像是医院的地库。”五哥声音低沉,“倒像是军事级隐蔽设施。”
苏倾月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抚过门缝。
夜风吹乱她的发丝,她却恍若未觉,只专注地感知那细微的温差与质地。
她从随身包中取出检测棉签,轻轻刮取门缝边缘的一层粉末,滴入便携试剂管。
几秒后,液体由青转红。
“低温防腐剂,混合微量血红蛋白。”她声音平静,却如冰刃划破长空,“舱内曾长期存放活性生物组织——不是尸体,是‘活着的材料’。”
众人沉默。
她抬眸看向特警队长:“准备液氮降温,切断外部报警线路后再破拆。我要完整的内部环境数据。”
命令下达,行动迅速而精准。
十分钟后,焊接层被逐层剥离,气压装置解除。
随着一声沉重的金属摩擦音,锈死的门终于缓缓开启。
轰——
刹那间,浓雾喷涌而出,白茫茫如地狱之息弥漫四野。
冷气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药水味。
红外热成像显示,内部空间纵深三十米,七排不锈钢冷冻柜如墓碑般整齐排列,多数已被烈火焚毁,焦黑扭曲,残骸中散落着碎裂的玻璃罐与碳化的标签。
唯有第七排末端,三台冷冻柜仍在运转,指示灯微弱闪烁,电流尚未中断。
苏倾月一步步走入其中,高跟鞋踏在结霜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回响。
她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眼神却比这寒冰更冷。
她走到最后一台完好的冷冻柜前,戴上无菌手套,缓缓掀开透明舱盖。
蓝光映照下,一只密封玻璃罐静静悬浮于营养液中。
胎盘组织呈暗红色,脐带蜷曲如初生蛇形,保存完好。
罐体标签清晰可辨:
【采集日期:1995年4月3日】
【hLA配型编号:A2\/b45\/dR7】
【宿主代号:宿主9】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配型……她认得。
三天前,傅司寒传回的全球骨髓库比对报告里,一名现居欧洲的政要亲属,曾在2001年接受造血干细胞移植,供体来源标注为“康新医院匿名捐献者”,hLA完全匹配。
也就是说,这罐子里的东西,本该属于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如今可能早已不知所踪,甚至被抹去身份,流落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他们不是在救人。”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他们在养‘零件’。”
傅司寒就站在她身后,黑大衣衬得他如暗夜帝王。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出卫星电话,直接拨通私人医疗团队:“立刻启动dNA溯源程序,我要知道这个‘宿主9’的真实出生记录,以及所有关联移植案例的完整链条。”
与此同时,苏倾月转身走向控制室。
那里只剩一片焦土,设备尽毁,电线垂落如枯藤。
她在废墟中蹲下,手指拨开烧熔的机箱碎片,忽然触到一角坚硬的金属。
是一块硬盘。
外壳严重碳化,接口变形,但核心存储模块竟奇迹般未被彻底焚毁。
她将它小心取出,放入防磁盒中。
这一瞬,她眼底闪过一道极淡的光——那是属于“q”的光。
全球最神秘的黑客组织首领“q”,从来没人见过其真容。
但他们曾破解五角大楼防火墙,也曾一夜之间瘫痪某国地下器官交易网络。
而现在,这块硬盘,即将成为唤醒“q”的钥匙。
回到车上,她打开加密终端,输入一串只有她知道的指令码。
屏幕闪烁数秒,跳出一行字符:
【正在连接q核心节点……授权验证通过。】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不再是那个温婉柔弱的千金小姐,而是掌控信息洪流的暗夜女王。
“修复这块硬盘,优先提取所有财务与授权文件。”她在加密频道下令,“我要知道,是谁签了字,是谁批了钱,又是谁,把新生儿当成了可交易资源。”
消息发送出去的那一刻,整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在看不见的数据深渊中,一场风暴正悄然酝酿。
而此时,在冷冻舱外,阿阮远远望着那扇敞开的铁门,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她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一般,目光死死盯着门侧铭牌上的“K7”二字,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站着,看着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医院后巷,车灯照亮了编号K7的冷库门牌。
那时她还只是宗亲会最底层的文书,奉命整理一批“特殊支出档案”。
她记得自己问过一句:“这些钱,真是用于宗族发展吗?”
回答她的人,只冷冷一笑:“你只需盖章,不必问用途。”
她照做了。
于是那些单据,一页页,一笔笔,从她手中流转出去,最终变成了地下冷库里的玻璃罐,变成了别人延续生命的“备用零件”。
冷风拂面,她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她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她经手过的那一份文件。
但她知道——
有些罪,她也沾了血。
阿阮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死死抠住门框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佝偻着背,像被岁月和罪孽压垮的老树,喉咙里溢出呜咽,却不敢放声——仿佛一开口,那些沉睡三十年的冤魂就会从冷冻舱中爬出来,指着她的脸问:“你为何沉默?”
苏倾月缓步走来,旗袍下摆扫过霜地,无声无息。
她在阿阮身旁蹲下,抬手轻轻覆上那双颤抖的手。
触感粗糙、布满老茧,是半生卑微与恐惧刻下的印记。
“您不是帮凶。”她声音很轻,却如刀劈开迷雾,“真正的罪人,从来躲在光里。”
阿阮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映出苏倾月清冷的面容。
那张脸,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雨夜里,被裹在襁褓中抱走的女婴——也是她亲手盖章送进地狱的孩子。
“我……我看见过……”阿阮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老太爷亲自签的‘康新计划’授权书,红头文件,编号K-07。他说……‘苏家不能断,血脉必须纯净强盛’……可那根本不是医疗项目!那是……那是养人命当零件!”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藏了三十年的秘密全都呕出来:“我想烧掉副本……可他们派人守在档案室外……说若我敢动一个字,我儿子、孙子,都会从人间蒸发……”
风穿过锈门,吹得残破电线嗡鸣作响,如同亡灵低语。
苏倾月静静听着,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
她早已料到幕后黑手不止于某个贪财护士或庸医,而是根植于宗族权力顶端的腐烂体系。
而今,证据链闭环已成:冷冻舱实物、dNA溯源线索、幸存者口供、关键证人——再加上那块即将被“q”唤醒的硬盘,足以掀起一场风暴。
但她没有选择立刻引爆。
她扶起阿阮,将老人冰冷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从今天起,没人能再威胁您。您活着,就是真相最锋利的刀。”
当晚,苏家祠堂灯火通明。
百年香樟木门大开,列祖列宗牌位肃立如审判之庭。
苏家上下齐聚,包括几位早已退居幕后的长老。
他们本以为这场召见只是真千金回归后的例行祭祖,却不料等来的是一场颠覆性的清算。
苏倾月立于高台之上,一身素色旗袍衬得她身形纤细却挺拔如剑。
她手中捧着一份烫金卷轴,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祠堂:
“自即日起,废除《苏氏宗族内部管理条例》第3至17条所有未经法律认可之‘传统规训’;设立独立监察委员会,直接受司法监督;‘康新冷库’遗址永久封存,并改建为‘失婴纪念园’,以赎前罪,警醒后世。”
话音落下,满堂哗然。
“这不合祖制!”一位白发长老怒拍案几,“你不过归来数月,岂敢擅改百年家法?!”
“祖制?”苏倾月淡淡看他一眼,唇角微扬,“用活婴器官延续权贵寿命,这也是祖制?”
她不再多言,转身点燃第一支清香,缓缓插入香炉。
火苗跳跃,在她眸中燃起一簇冷焰。
一滴泪滑落颊边,未及擦拭,便凝成了霜。
就在此时,傅司寒的加密终端震动了一下。
他垂眸一看,瞳孔骤缩——
监控画面显示,远在瑞士某私人疗养院的一名退休部长,突然心脏病发,正被紧急送入IcU。
病历首页赫然写着一行加急备注:
“紧急匹配hLA07型脐带血……来源: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