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月靠在病床头,呼吸仍显虚弱,指尖却稳稳划过平板屏幕。
冷白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清亮如星。
她调出小北私传的视频原始数据包,逐帧比对周明远带人闯入帐篷的时间线——凌晨三点十七分,军用吉普碾过积雪,车灯刺破夜幕;三点二十二分,副驾驶门打开,周明远披着厚呢大衣走下,身后两名随从抬着“查封令”;三点二十五分,他一脚踹开临时诊疗帐篷的帘布,怒喝“非法行医,立刻中止”。
画面卡顿了一瞬,随即切换为帐篷内视角:她正俯身施针,银针悬于士兵太阳穴三毫米处,手稳如钟。
那一脚踹来,震落了桌角的艾绒罐,火苗蹿起半寸,又被她迅速扑灭。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施术,仿佛外界纷扰不过尘埃。
苏倾月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将这段视频与陆战提供的执勤日志交叉标注,再叠加药材运输记录——三批野生雪莲、七公斤藏红花、二十包秘制温经散,均通过边防医疗特批通道运入,签收人为前线指挥部卫生组组长赵岩,而赵岩,正是周明远的亲信。
证据链闭环。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胸口微痛,却未皱眉。
只是低声对坐在床边的男人说:“他想用体制压我,那我就用体制的刀,削他官帽。”
傅司寒垂眸看着她。
她发丝散乱,脸色近乎透明,唇无血色,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像雪原尽头燃起的第一簇火,不张扬,却足以燎原。
他沉默片刻,嗓音低沉如铁轨碾过寒夜:“我已联系中央巡视组联络员,这份材料三分钟后直达。”
话音落下的刹那,病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林教授推门而入,风雪气息裹挟着他身上厚重的军大衣。
老人须发微白,双手冻得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份文件。
“写完了。”他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关于‘寒脉症’诊疗路径的临床观察报告》,附七名重症战士治疗前后全部医学数据,脑电图、血液生化、神经反射测试,完整可溯。”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我署了名。虽然她没有执业资格,但我说了,疗效就是最大的资格。”
他将文件放在床头柜上,一字一句道:“若因一张证书,否定能救人性命的医术,是我们这些穿白大褂的人,对不起前线流血的战士。”
苏倾月望着他,眼底泛起微澜。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林教授是军医大学首席专家,德高望重,这一署名,等于将个人声誉全数押上。
一旦被反扑,轻则退休,重则行业封杀。
“您……不必如此。”她声音很轻。
“不是为你。”林教授摇头,眼中竟有泪光闪动,“是为了那些本该死在高原上,却被你一针一针拉回来的年轻人。他们敬你如神医,我不敢不敬。”
他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挺直如松。
两小时后,消息炸开。
三十所中医院校联名发布公开信,呼吁“传统医术应急化合法化”,并附上千名中医学者签名。
微博热搜瞬间爆燃:#请让鬼手十三针光明正大地救人# #我们欠她一个执业证# 词条冲上第一。
与此同时,小北躲在通信车后,双手发抖,眼神却坚定如铁。
他咬着牙,将剪辑好的视频上传至军内社交平台——标题只有一行字:
【他们说她没资格,可英雄们为她敬礼。】
画面开始播放。
暴风雪中,七名康复士兵列队站立,齐刷刷抬手敬礼。
镜头缓缓推进,一名断指老兵哽咽开口:“那天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是她跪在地上,给我扎了三个小时的针。她说,‘别闭眼,看着我,活下去’。”
画面切换——她浑身是雪,跪在泥泞里施针,手指冻得发紫,动作却一丝不乱。
士兵们围着她,脱下军大衣为她挡风。
评论区瞬间爆炸。
“请求公开苏医生姓名!”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请授予荣誉军籍!”
“谁再说她非法行医?老子拿命替她扛!”
不到半小时,转发破十万。
更有边防哨所自发升起一面红旗,旗面上墨迹未干地写着四个大字——谢恩医者。
照片疯传网络,配文只有一句:“我们不怕删帖,因为我们记得是谁救了我们。”
舆情如野火燎原,不可遏制。
而在城市最高处,傅氏大厦顶层指挥室,窗帘紧闭,五块巨幅屏幕实时跳动着各大平台数据流。
热搜榜、舆论情绪图、媒体转载热力图、社交平台活跃峰值……全部指向同一个名字。
傅司寒站在中央,西装笔挺,领带已重新系好,眼神冷峻如刀。
他手中握着手机,拨通第一个号码,声音低沉而压迫:
“我是傅司寒。”
“现在,我要你做三件事。”暴雨如注,砸在傅氏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像无数亡命叩门的手。
五块巨幅屏幕依旧跳动不息,热搜词条被牢牢钉在榜首,#我们欠她一个执业证# 的讨论量突破三亿,评论区早已化作一片赤红怒潮。
傅司寒站在风暴中心,西装未脱,领带却已松至第三颗扣子,冷峻的眉眼映着数据流的蓝光,像是从深渊走来的审判者。
他挂断最后一个电话,指尖轻敲桌面,唇角掠过一丝极淡、却令人胆寒的弧度。
“选择很明智。”他低语,仿佛那三家媒体负责人仍站在面前颤抖,“毕竟,没人能在傅司寒面前赌输赢。”
话音落,他按下内线广播键,声线沉稳而不可违逆:“公关部听令——即刻发布《傅氏基金会关于支持民间医学发展的声明》。强调三点:一,传统医术是民族瑰宝;二,疗效高于形式审查;三,‘鬼手十三针’具备重大临床推广价值。附录林教授报告全文。”
顿了顿,他补充道:“再加一句——‘傅氏集团将联合军方医疗体系,启动‘百城义诊计划’,首站,西北军区。’”
命令下达,整层指挥室瞬间运转如精密机器。
键盘敲击声如雨点般密集,舆情引导、新闻通稿、短视频矩阵同步铺开。
傅氏旗下所有媒体平台全线切换内容,顶级流量博主纷纷转发,权威健康类KoL集体发声:“真正的医者,不在执照上,而在人心中。”
这一波资本与舆论的合围,干净、利落、致命。
而千里之外,周明远的世界正在崩塌。
客厅灯光明亮得刺眼,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手机不断震动,一条接一条——
【巡视组已正式立案,即日起暂停职务配合调查】
【卫生厅内部审计启动,近三年审批项目全面复核】
【其女就读国际学校发出退学通知:家长涉嫌跨境资金违规】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嘶吼着,抄起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向墙面,碎片四溅,如同他二十年苦心经营的仕途。
他跌坐在地,额头青筋暴起。
脑海中反复浮现那个跪在雪地里的身影——苍白、瘦弱,却稳如磐石。
她没有证件,没有背景,甚至连正规医学院的大门都没进过,凭什么?
凭什么一句话就能让全网为她沸腾?
凭什么连傅司寒那样的男人,都会为她动用整个帝国的力量?
“一个乡下丫头……毁我一生?!”他目眦欲裂,声音沙哑如兽,“我偏要让她身败名裂!我就不信,没有执业资格的人,还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医院?!”
可窗外雷声轰鸣,雨势更急,仿佛天地也在嘲讽他的垂死挣扎。
同一时刻,疗养舱内静谧如夜。
苏倾月靠在柔软的靠垫上,身上盖着恒温毯,脸色依旧苍白,呼吸浅而平稳。
窗外是无垠星河,银辉洒落,映在她安静的侧脸上,像一幅不忍惊扰的画。
她望着那片星空,许久,才轻声开口,声音如风拂铃:
“明天,能看见太阳吗?”
傅司寒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
听见这句话,他微微一顿,转身走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却不显压迫。
他俯身,替她将滑落的毯角轻轻拉起,嗓音低沉,却罕见地缓了几分:“能。而且,会很亮。”
她勾了勾唇,没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
可就在黑暗降临的刹那,她掌心微动,一缕几乎难以察觉的热流,在血脉深处悄然游走。
那是“气血共感”的余韵,是她施针时与患者生命共振留下的印记,也是师父临终前说过的——“真正的大医之路,从此开始”。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藏在袖中的银针袋。
明天,不只是太阳升起的日子。
也是,她重新握回力量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