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华玲问他:“你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找对象了吗?你要是主意已定,我们以后也就不再问你了,省的讨人嫌。而且,我们还要再跟你确认一遍,你真的不是为情所伤吗?”
“不是!”纪承宥答得十分果断,“我不是那么敏感多思的人。哪那么容易被伤害啊?”
于华玲说:“那就好。那我们就不管你了。你也三十了,心理上早就应该成熟了。不是年轻小伙子了,不需要我们再为你指手画脚了。
纪德全忍不住又嘲讽了一把,“他何止是成熟?简直就是熟过头了,成了掉在树下的烂果子了。我看就算他想找,也找不到合适的。”
纪承宥说:“激将法对我没用。”
纪德全:“……”
做父母的,自然希望孩子能够万事如意。不光有好的身体,还要有好的事业,最好还有好的家庭,有知心爱人相伴,有活泼可爱的孩子,到老了,离休了,可以和老伴一起说说话,一起相依相伴,一起回忆过去,一起为孩子操心,看孩子成长。
这是他们祖祖辈辈一直期盼的生活。
他前面三个儿子都是这样的,有事业、有家庭、有孩子。就差这一个小儿子了。
现在,他的小儿子已经有了好的事业,身体虽然受过重伤,但是康复的还算不错。他和老于自然就开始操心他的人生大事,奈何这孩子好像开窍了,又好像没开窍。
他觉得这家伙对小祁不太一般。喜欢就大胆地去追嘛,你不追,你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万一小祁眼神不好,看上这家伙了呢?
纪承宥:“我去给小祁同志帮忙了,她应该睡醒了吧?”
于华玲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座钟,“醒了。你去吧。小祁午睡时间短。”
纪承宥出门了。
纪德全和于华玲继续跟林清安聊天,大儿子一家比纪承宥这个逆子靠谱多了。
***
纪承宥到的时候,元初已经开始工作了。
他也没说话,直接开工干活。一个下午就把躺椅做好了。
元初夸道:“效率挺高的。”
“坐上来试试?”
“好。”
元初坐到躺椅上,轻轻一晃,一点声音都没有。
稍后她在上面再铺个软垫,到冬天的时候在太阳底下晃着摇椅晒太阳,身上再盖个毯子,想想就觉得很惬意。
系统给她配乐:【……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嚯!这老太太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元初站起身,笑着向纪承宥道谢,“辛苦了。”
“别客气,一点小事。还有别的事需要我做吗?”
“没有了。除非我没事找事,否则我这里真没事。要喝碗银耳汤吗?”
纪承宥看了看蜂窝煤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小锅,点了点头,“谢谢。”
元初盛了一碗给他,“别客气。你帮我忙了一下午了,连杯水都还没喝上呢。”
她专心工作,他专心干活,都没喝水。
元初自己也盛了一碗。煮的时间够久,银耳软糯,汤汁粘稠,全都是银耳多糖,这东西虽然不是胶原蛋白,但是好处不少,秋冬天吃是很合适的。她还在里面加了梨,润肺效果拉满了。
纪承宥觉得味道很好。
“我以前没喝过这个。”他跟元初说,“我出生的时候还在打仗,后来稳定下来了,家里也不会弄这些东西。后来我去当兵,就更没机会了。我58年高中毕业就去当兵了。”
元初冲他举了举碗,“感谢。正是因为有你们保家卫国,我们才能在后方过上安稳的生活。”
纪承宥也举起碗,跟她碰了一下,有一种很喜庆的仪式感。
“我也要谢谢你。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名字,不止一次。没想到这次来探亲竟然有机会见到你本人,我很荣幸。我们边防那边也用上了你主持设计的发电机,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纪承宥又举起了碗,这一次,换他向元初致敬。
元初也不客气,这都是她应得的。
对军人的崇拜和对科学家的崇拜,都是人类骨子里的慕强基因, 本质上崇拜的是超强武力和脑力,当然也包含个人魅力的因素。
武力值很高的纪承宥就羡慕元初有个超级厉害的大脑。
在他的刻板印象里,像元初这样厉害的科研人员,应该是一板一眼的、十分严肃的、不苟言笑的,性格是内敛的,年龄大概在四五十岁甚至更大一些,他见了面就要立正站好恭恭敬敬,因为人家的一颗大脑就能抵得上几十个上百个,甚至成千上万个他。
所以刚见到元初的时候,他根本没办法将真人和报纸上那个名字联系起来,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神采飞扬、活泼跳脱、看起来和他大侄女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已经硕果累累的祁总工。
这谁能想得到呢?
还是后来父母主动跟他说起,他才敢往这方面想,但依然觉得挺虚幻的。
不过,今天下午,他见到了元初的工作状态,祁元初这个名字总算和眼前人真正关联上了。
她工作的时候所呈现出来的气质和气场,就是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的样子。
俩人坐着闲聊了一会,纪承宥主动洗了碗,这些琐事总不能让祁同志干吧?她那双手,是用来握笔的,是调试机器的,用来洗碗不是暴殄天物了吗?
纪承宥回到父母那边,跟纪老头说:“小祁同志忙工作呢,我看她手上一堆问题,写了十几页纸才把一个问题弄完。接下来她肯定忙得很,您没事就别去打搅她了吧。”
纪老头惊讶道:“小祁做的事,你难道能看懂吗?”
“我没看具体内容啊,我只是看懂了她的工作节奏。”
他正经学历只有高中毕业,虽然也算勤奋好学,在部队也热爱看书和学习,但是特别专业的、高深的东西确实是看不懂的。
纪老头虽然爱抬杠,但涉及到正经事,他还是靠谱的。当真就不来打搅了。
次日,元初踏踏实实工作了一天,下午的时候把一封信交给了邮递员。
疗养院这个地方,会有邮递员过来,既送信也收信。
晚上,林清安来找她,跟她道别,约定要跟她做笔友,抽空写写信。她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太早了,不能来跟元初告别,只能今晚过来。
林清安再三向元初道谢。
元初也都受了。
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是希望幸福的人越多越好,希望好人能有好报。她在这个疗养院待着,陪老头老太太们玩耍,就是因为,在这里疗养的人,都是高尚的过分的人。系统查了一遍,个个高风亮节。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林清安就离开了,去赶火车。她在疗养院待的时间,还不如她在来回路上待的时间长,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和爷爷奶奶见一面。想要代替父亲,亲眼看看他们好不好。
初冬的黎明,天气很冷,海边湿气重,在路上走一会,头发几乎要被雾气弄湿了。
纪承宥骑着自行车,载着林清安去火车站。
路上没有人,非常安静,呼吸声清晰可闻。
纪承宥跟林清安说:“路上警醒着点,注意安全,到了家打个电话来报平安。如果路上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找公安求助的时候就报你爷爷的名字。他现在虽然无权了,但名声还在。关键时刻能起作用的。”
“我知道了,小叔。我争取明年还来。”
纪承宥把她送上火车,在站台上一直目送她离开。
他们一家人分散到天南海北,一年到头见不了一次面。他跟大哥已经几年没见了,有时候大哥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看望父母,他去执行任务了,有时候他来了,大哥又没有空。
二哥三哥也是这种情况。他们一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团聚了。
他父母虽然有大把的时间,却也不敢到处跑着去看望他们,担心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又是好一番折腾。
纪承宥站在站台上,脑子里思绪万千。
火车开出去很远,已经看不到影子了,他才往回走。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沉沉雾霭消失不见,眼前是碧蓝的天空和辽阔的大地。
纪承宥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骑上车回了疗养院。
他跟纪老头说:“我想转业。”
他已经拼过命了,接下来想要过平淡的生活。他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
纪承宥看了看父母头上的白发,大部分都是他生死未卜的那一次白的。父亲被放逐、被边缘化,母亲陪着他走过人生低潮,他们的头发都没有白,就那一次,他重伤濒死,父母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
现在,大哥二哥和三哥都已经娶妻生子,拖家带口,不方便挪窝,也不方便放弃事业,总要为子女们考虑的。只有他,孤家寡人一个,可以轻松做出改变。
纪老头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想转业。我不想再回边疆了,我想离你们近点。最好能让我在疗养院当个保卫科长。”
纪德全和于华玲都沉默。
于华玲说:“你不用为我们考虑,我和你爸身体还硬朗,肯定还能活好多年,以后,不管你们在哪儿,我和你爸都能去看你们。只要再等一等就好了。你不用为我们放弃你的前程。”
“我就是想回来了。部队里人才济济,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之前受的伤虽然好了,但也没好全。我也想过来疗养。”
纪老头抽了抽嘴角,心里一阵无语。他,一把年纪想工作而不能,他儿子,才30岁,就想要来疗养了,没出息的家伙。
“虽然我说你是掉在树下的烂果子,但那就是说说而已,本质上,你还是个好果子,你认真考虑考虑这个事情,千万别冲动。哪个男人不想工作到七老八十啊?
我知道你今天去送清安,可能是触景生情了,认识到亲情可贵了,但是,我亲爱的儿子啊,你过两天再看呢。说不定到时候你跑得比谁都快。”
这回轮到纪承宥和于华玲无语了。
纪承宥说:“反正我心里是这么个想法。再想想也行,但大概是不会变了。”
于华玲说:“你不用这么快就自暴自弃吧?”
纪承宥差点翻白眼,“我出去走走。跟你们俩简直说不通。”
等他出了门,纪德全就笑骂:“这个臭小子。”
于华玲笑道:“也还可以啦。孩子多了,总有一两个不那么上进、不那么争气的,只要不闯祸、不干坏事,就行吧。阿宥之前也挺拼的,想转业我们也不要太反对吧?”
“就怕他以后会后悔。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后悔了再想别的辙呗。人要是想搞事业,有的是办法。”
老头子倒是能干、认干,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五十多岁就被退下来了。那时候他才53,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纪老头看了看老伴的脸,大概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便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是开始为小儿子谋划未来了。
纪承宥出去转了一圈,走到元初居住的地方,看到她在专心工作,扭头又走了,疗养院的空气清新凛冽,随便走走也挺好的。
他走了一圈,又一圈,小祁同志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来伸懒腰了。
“小祁同志。”
“你没去送清安?”
“送了,回来了。闲着没事随便走走,你这儿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啊。”
疗养院的生活是真不错,吃饭有食堂,卫生有人过来打扫,就连衣服都有人给洗,想要按摩和理疗就可以去理疗室,生病了有医生上门来做检查,说起来,其实跟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的待遇差不多了。
纪承宥笑道:“有事你就喊我。”
“好。谢了。”
“不用客气。”
寒暄完,纪承宥就回去了。
纪老头跟他说:“我刚才想了想你的出路,我觉得你可以去深造。”
纪承宥:“?”
他深造什么?去哪儿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