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鼠标的敲击声，还在耳边回响，像根针似的扎着神经。交易软件界面上，-20%的亏损数字红得刺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钟卫东的视网膜上，无论怎么眨眼，那抹猩红都挥之不去。
四万块！整整四万块！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当作“交易起点”的初始资金，就这么，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像被蒸发的水汽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房间里静得可怕，连窗外的车流声，都像是被隔绝在外。钟卫东僵在电脑椅上，背挺得笔直，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刚才按下卖出键时的决绝，还有那一丝“守住纪律”的快感，此刻全被一股更汹涌、更黑暗的情绪浪潮吞没，连一点痕迹都没剩下。
最先涌上来的，是极致的沮丧。那股凉意，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从脚底窜上来，瞬间灌满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像坠进了冰窟，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发冷。他盯着键盘上，自己刚才按过的“Enter”键，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四万没了”这个念头，反复碾压着他的神经。
可这股沮丧，连三秒都没撑过，就被更暴烈的情绪彻底取代，是愤怒，是那种堵在胸口、快要炸开的暴怒！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像受伤的野兽，在绝境里的嘶吼。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右手，攥紧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房间里炸开，桌上的塑料笔筒“哐当”一声跳起来，滚出半米远；摊开的笔记本，被震得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画的K线图，此刻看起来格外讽刺。
“为什么？！！”他盯着空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球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不解，布满了红血丝，像要往外渗血，“田晴！为什么要让我买这个？！到底为什么？！”
他脑子里像有个炸雷在响，过去几个月苦学的东西，此刻全变成了，嘲讽他的利器。
量价理论？狗屁！昨天还觉得“放量突破、量价齐升”是完美信号，今天再看，那图形，就是个精心设计的笑话！
情绪周期？废物！明明主线板块，涨得热火朝天，这“金科材料”却跌得像条死狗，所谓的“周期共振”，连个影子都没有！
就连他刚才，还死守的止损纪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笑，这玩意儿哪是“防线”？不过是让他亏得慢一点、死得“体面”一点的遮羞布！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天大的傻子：苦哈哈练了十年武功，背熟了所有心法招式，以为下山就能行侠仗义，结果刚出门，就被一个街头混混，一板砖拍在地上，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些他奉为圭臬的理论、规律，在市场这蛮不讲理的现实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一戳就破。
巨大的荒谬感，裹着被戏耍的屈辱感，像毒液一样，钻进他的脑子里，一点点腐蚀着他的理智。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狭小的工位间，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咚咚响，粗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有什么用？学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用？！”他抬手抓了抓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画了几十张K线图，记了上百组数据，总结了十几个形态……到头来，老师一句话，全成了废纸！”
“这市场根本，就是个没规律的赌场！什么技术分析，什么逻辑推演，全都是事后诸葛亮的狗屎！涨了就说‘符合预期’，跌了就说‘不及预期’，说到底，就是把我们这些散户当猴耍！”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哭腔，又透着一股绝望的狠劲。过去几个月建立起来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熬夜学的知识，怀疑自己精心打磨的交易系统，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做交易。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出来：田晴是不是故意的？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个陷阱，故意让他买进去，就是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告诉他：你那点可怜的“学问”，在真正的市场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爽？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爽”的影子？
只有被市场，彻底玩弄后的愤怒，只有信仰被碾碎后的茫然，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明明拼尽全力去学习、去执行，却还是输得一败涂地，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他终于明白，这堂实盘课，从来不是教他怎么赚钱的。
市场只是用最残忍、最直接的方式，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然后在他耳边冷笑：看清了吗？谁才是这里的主宰？谁才是你该认的“主力”？
他输掉的不只是四万块钱。
还有那刚刚建立起来、还没来得及稳固的信心，还有对“努力就能有回报”的执念，还有那个以为“学会规则就能赢”的自己。
市场这一闷棍，打得他眼冒金星，连神魂都像是被震碎了。他停下来回踱步的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第一次对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产生了深深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