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震动持续了不到两秒，却让林小满的手指猛地收紧。她没抬头，也没出声，只是将铃身轻轻放回柜台上，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李阳立刻察觉到了异样，手指从平板边缘滑开，身体微微前倾。周予安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柜台上方，魂体微光一闪，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转向门口。
“有东西进来了。”他说。
不是门外，是“进来”了——穿过了结界，避开了预警，悄无声息地落在这片空间里。
林小满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只盯着长桌尽头那片空地。空气在那里微微扭曲了一下，像书页翻动时带起的风，接着，一个人影缓缓浮现。他穿着深灰色的长衫，鞋底未沾尘，站在原地不动，双手垂在身侧，目光平静地落在林小满脸上。
“你碰过那本书签。”他开口，声音不高，也不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清晰得如同耳语。
林小满没回答。她的手已经摸到了抽屉暗格里的符纸，但没取出来。对方没有攻击意图，气息稳定，可那种压迫感却让她脊背发紧——这不是鬼魂，也不是活人能有的状态。
“你是谁？”李阳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压得很低。
那人没看他，依旧望着林小满：“你们每晚点亮灯的时候，我都看见了。第一次是三个月前，有个女孩留下了一本涂鸦集，封面画着一只断线的风筝。你把它收进了‘待归架’。”
林小满瞳孔微缩。
那是读书会最早收到的遗物之一。一个因校园霸凌跳楼的女孩，生前偷偷投稿漫画，没人知道她是谁。直到某天，那本涂鸦集被人悄悄放在门口，扉页上写着：“它该回家了。”而那天夜里，林小满确实在书架前感受到一丝极淡的执念消散。
“你跟踪我们很久了。”她说。
“我在等一个信号。”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道微光浮起，凝成一枚残缺的书签形状，“当有人开始真正读懂文字背后的灵魂时，守册者就会出现。”
周予安往后退了半步。他感觉到那股光里有种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像是无数细碎的低语，藏在纸页之间，从未被听见。
“守册者？”李阳皱眉，“什么意思？”
“引魂人的另一条路。”那人收回手，光影散去，“你们送亡者入轮回，我们护文字不灭。每一本书都承载着写者的意念、读者的情感，有些执念太深，便成了‘文灵’。而你们这个读书会……聚集的不只是人，还有许多不肯离去的声音。”
林小满盯着他：“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因为之前，你们只是点灯的人。”他缓步向前一步，“但现在，你们要烧掉谎言的源头。而那个源头，不是人写的书，是书养出来的‘东西’。”
空气骤然一沉。
“你说什么？”李阳声音绷紧。
“你们对抗的那个组织，背后操控书籍内容的，并非高层决策者，也不是技术团队。”他停顿片刻，“而是一种依附于残损文本生存的存在，靠篡改记忆、吞噬情感维系自身。它怕真相被读出来，更怕有人唤醒那些被抹去的灵魂。”
林小满呼吸一滞。
她想起那些莫名消失的读者留言，那些读完特定版本后精神恍惚的学生，还有某个家长哭着说孩子突然不认识自己了——当时她以为是心理问题，现在想来，更像是某种力量在切断连接。
“它借书活着。”她说。
“对。”那人点头，“而你们每一次公开证据，都在割它的血肉。但它也不能直接杀你们，否则会引起更大共鸣，反而助长文灵觉醒。所以它只能恐吓、干扰、制造混乱。”
周予安忽然插话：“那你呢？你到底帮谁？”
那人看向他，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我帮的是‘真实’。哪怕痛苦，也该被记住。哪怕遗憾，也不该被抹除。”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就像你画的那个心形书签。你以为没人看过，可那天晚上，有三个迷失的魂在书架间停留了整整一夜，因为他们认出了那种不敢说出口的感觉。”
周予安指尖的光轻轻颤了一下。
林小满缓缓走到玻璃瓶前，打开盖子，取出那张折成心形的纸。她没说话，只是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指尖抚过折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有微光流转：“这是执念的具象化，最纯粹的一种。它不该被销毁，也不该被困住。它是桥梁。”
“你能帮我们？”林小满问。
“我能打开被封锁的文字通道。”他说，“明日对决时，若你们准备公开最后那份原始记录，我可以确保它不会被中途屏蔽或扭曲。所有接收到信息的人，都会‘真正看到’。”
李阳仍警惕地看着他：“凭什么相信你？你之前一声不吭，现在突然冒出来，说要帮忙？”
“因为我一个人做不到。”他平静回答，“它已经渗透到出版系统的根部，单靠我无法触达活人的传播链。必须有人站出来发声，而你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林小满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向书架最深处。她抽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书签碎片，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一半。
“这个呢？”她问，“你见过吗？”
那人走近几步，目光落在碎片上，脸色第一次变了。
“这是‘焚稿令’的印记。”他低声说，“三十年前，有一批禁书被集中销毁，执行者用特殊火种点燃书页，不让任何灵魂逃逸。只有极少数残片留存下来……你怎么会有？”
“一个老人留下的。”林小满合上本子，“他说那本书里写着他的名字，可市面上永远查不到。”
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早就在做这件事了，不止是为了这一场斗争。”
屋内一时安静。
李阳看了看林小满，又看了看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终于松开了紧握背包的手：“如果我们答应合作，你会怎么做？”
“我会留在这里。”他说，“等到明天结束。不论结果如何。”
林小满点点头，伸手将玻璃瓶重新封好，放回柜台中央。她看着那人：“既然你是守册者，总得有个名字吧？”
他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许久没用过这个名字。
“陈砚。”他说，“砚台的砚。”
周予安飘近了些，仔细打量着他。刚才那种压迫感仍在，但他能感觉到，那层冷硬的外壳下，有一种和自己相似的东西——孤独，却坚持站着。
林小满走回柜台后，重新握住铜铃。这一次，她的手很稳。
“那就一起守这一夜。”她说。
陈砚走到长桌旁，没有坐下，而是伸手轻触桌面。刹那间，店内所有书脊上的文字仿佛微微亮了一下，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几本书甚至无风自动，翻开了某一页，停住。
李阳瞪大了眼：“你干了什么？”
“只是回应。”陈砚低声说，“它们一直在等一句话：有人还记得你们。”
周予安缓缓降落在书架边缘，指尖的光轻轻拂过一本漫画版古诗集的封面。那本书微微震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林小满看着这一幕，没说话，只是把铜铃放在手边，打开了录音笔。
“最后一段声明，现在开始录。”她说。
陈砚闭上眼，站在桌旁，周身微光与书气悄然交融。店内的灯依旧明亮，映照着四个人影——两个站着，一个漂浮，一个半倚在椅上调试设备。
李阳按下发送键，一条加密消息跳出界面，目标是城西文化中心的临时联络点。
屏幕显示：已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