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指还停在金属盒边缘，纸条上的字迹像烙铁烫进脑海。她没再看第二眼，把纸条塞进衣兜，转身时脚步已经变了方向。不是退，是进。
她贴着墙根往前挪了三步，老兵魂魄浮在她左侧半尺，身形微微颤抖。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那动作很轻，却像是把某种重量压了下去。
“你弟弟等的不是我。”她说，“是你。”
老兵魂魄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痛。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七十年，他以为自己只是个被遗忘的残影，是战场上烧焦的军牌，是没人收的骨灰盒。可现在，有人在等他——用命在等。
林小满不再等他回应。她盯着那扇铁门，脚尖一蹬，整个人撞向门锁下方的铰链。老旧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门框扭曲变形，向内倾斜。屋内立刻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有人低吼：“谁在外面？”
她退后半步，铁钩横在胸前。老兵魂魄深吸一口气——尽管他早已不需要呼吸——然后向前一步，身影骤然凝实。
屋内灯光忽明忽暗，收音机爆出一阵杂音。下一秒，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魂魄破门而入，军帽压眉，肩章残破，右臂袖口撕裂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他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直直落在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身上。
黑帮头目猛地站起，手伸向桌下的按钮。两名手下抄起棍棒，却在看清老兵模样的瞬间僵在原地。一人脱口而出：“这……这不是七十年前阵亡的那个兵？”
“死人不该回来。”头目咬牙，手指已经按上电击开关。
林小满趁机冲入，磁石贴上控制台电路板，电流“啪”地跳火。按钮失灵。她没停，绕到侧方，铁钩一挑，将一根导线从接口扯出。机器嗡鸣骤停。
“他记得你右耳后的痣。”她盯着被绑的男人，声音清晰，“记得你总把怀表揣在左胸口，怕它被搜走。他说你小时候摔跤，哭得像个孩子，可爬起来第一件事还是护住那块表。”
男人原本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他的脸浮肿，眼神浑浊，像是被药物泡透的纸。可当那些话钻进耳朵，他的瞳孔突然收缩。
老兵魂魄走上前，单膝跪地，伸手想去碰弟弟的脸。指尖穿过皮肤，只留下一圈微弱的蓝光涟漪。
“哥……？”男人嘴唇颤动，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那一声“哥”，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风，吹散了七十年的尘土。
老兵魂魄的身体剧烈晃动，灵体边缘开始泛出金红色的光晕。他没回头，只是低声道：“我在。我找了你七十年。”
林小满退到墙边，手摸向包里的红笔。她没画符，只是把笔夹在指间，盯着头目。那人还想动，却被眼前的一幕钉在原地。
被绑的男人忽然用力挣扎，手腕上的皮带扣因剧烈扭动而松动。他死死盯着哥哥的脸，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头发里。“你……你怎么穿得这么破？他们没给你换衣服吗？你冷不冷？”
老兵魂魄哽住，肩膀微微塌下。“我不冷。我只是……太晚了。”
“不晚。”林小满突然开口，“他还活着，你就没晚。”
头目终于回神，猛地抽出腰间的短棍，朝老兵弟弟砸去。林小满早有防备，铁钩横扫，将棍子打偏。老兵魂魄怒吼一声，整个人撞向头目，虽不能触碰实体，但那股冲撞带来的气流却让对方踉跄后退，撞翻了整排设备架。
机器倾倒，电线崩断，屋内灯光彻底熄灭。只有应急灯泛着微弱的红光，照出三人对峙的剪影。
林小满趁机扑到弟弟身后，用铁钩撬开最后一道皮扣。男人跌下椅子，她一把扶住，将他半拖到墙角。“能站吗？”
他咬牙点头，扶着墙慢慢直起身。右手还在发抖，左手却死死抓住林小满的袖子：“我哥……他还在这儿？”
“在。”她看着老兵魂魄，“他哪儿也不会去。”
头目从地上爬起，嘴角流血，眼神却狠得发亮。“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他脑子已经被我们改过，记的都是假的！你们信一个疯子的话？”
林小满冷笑：“那你怕什么？如果他真是疯的，为什么不敢让他见他哥？如果你们真能改记忆，为什么还要用导线、用电击？为什么不让他亲口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头目哑然。
被绑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向哥哥站立的地方，脚步不稳，却坚定。他抬起手，朝着空气轻轻一触。老兵魂魄也抬起手，两掌相对，虽无法相握，却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
“我记得。”男人低声说，“你走那天，妈把怀表分成两半，你把我的那份缝在衣领里。你说，等打完仗，回来给我补一顿红烧肉。”
老兵魂魄的眼中滚出一滴光，落地即散。
“你还欠我一顿。”男人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
林小满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包里的那张纸条轻了许多。周平不是在警告她，是在托付。他赌的不是她的能力，是她愿意相信一个魂魄，愿意带另一个魂魄回家。
头目还想扑上来，却被林小满一脚踹中膝盖，跪倒在地。她没再看他，转身扶住老兵弟弟：“我们走。”
老兵魂魄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弟弟，又看看林小满，忽然说：“我不能走太远。这栋楼里有东西压着我，像是……某种阵。”
林小满皱眉：“你说这地方困住你了？”
“不是困。”他摇头，“是留。有人不想让我走，也不想让我见他。”
“那就别走。”林小满果断道，“我们先拆了这间屋里的设备，切断信号源。你弟弟能出来一次，就能出来第二次。但他们不能再抓他第三次。”
老兵弟弟点头，踉跄着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摸索。他动作迟缓，却异常精准，像是身体还记得什么，比脑子更快。
“b区有两个入口。”他低声说，“一个是你们进来的门，另一个在地下维修道。他们把我关在这里，是因为只有我能启动备用频率。可那个频率……不是用来抓你们的。”
林小满问：“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抬头，目光穿过她，落在哥哥身上：“是用来……传话的。三年前，有个引魂人死在这儿。他临死前，把一段话塞进了信号流。我一直在等，等有人能听见。”
老兵魂魄浑身一震。
林小满屏住呼吸：“什么话？”
男人刚要开口，地面突然震动。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正快速逼近。
“增援到了。”林小满迅速环视房间，“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夹层。”老兵弟弟指向墙角一处通风口，“我被拖进来时，看见里面有爬行通道。”
林小满立刻上前，用铁钩撬开铁网。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她回头：“你先走。”
老兵弟弟摇头：“哥不能进。灵体过不了屏蔽层。”
林小满看向老兵魂魄：“那你怎么办？”
他站在原地，军装在红光下泛着旧铜色。“我不走。你们把设备毁了，我就在这儿守着他。七十年了，我第一次……能看着他活着走出去。”
林小满知道劝不动他。她转向弟弟：“你走，我断后。等我们处理完外面的事，再来接他。”
男人死死盯着哥哥，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两个字：“保重。”
老兵魂魄笑了，抬手敬了个军礼。
林小满推着他弟弟钻入通道，自己最后一个进去。铁网在身后落下时，她透过缝隙看见老兵魂魄转身面向房门，军装猎猎，像一堵墙。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刚要合上铁网，忽然听见通道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打开了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