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的平静,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底下依旧暗流涌动的现实。
唐囡囡很清楚,孔家不会善罢甘休,上官琳那边也绝不会轻易认可她。
还有她和司空瑾之间,那笔始于强迫、掺杂着利用与不明情愫的糊涂账,远未到清算的时候。
但生活,似乎还是被那场“暂时的胜利”注入了一丝不一样的空气。
母亲孟书筝出院了,搬回了重新整理过的小院。她的气色好了很多,眼神里的懦弱被一种柔韧的坚强取代,开始学着用智能手机,关注新闻,甚至试着和隔壁的宋雨晴一起研究,怎么把家里传下来的豆腐手艺,做成小包装的零食在网上卖。
用她的话说:“不能总指着囡囡一个人,妈也得找点事做,不能成了你们的拖累。”
唐子峰变得更加沉稳,白天跟着顾北辰介绍的一个老师傅学汽修,晚上回来还会主动分担家务,偶尔和宋雨晴互相调侃几句,脸上也有了属于这个年纪的、轻松的笑容。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某个总是神出鬼没,却无处不在的男人。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
唐囡囡刚和母亲一起试做了新口味的卤汁豆腐干,弄得满手都是调料味。她站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冲洗,冰凉的水流过指尖,带走了粘腻,也带来一丝清爽。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
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司空瑾。
他几乎成了这个小院的常客,有时是送些新鲜的食材,有时是带来一些无关紧要却实用的消息,有时……就只是过来坐坐,什么也不说。
他总能找到恰到好处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近,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
“试验新产品。” 唐囡囡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
司空瑾就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冷硬完美的侧脸轮廓,却柔和了他平日里过于锐利的眼神。
他今天没穿西装,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少了几分商场的压迫感,多了些居家的……亲近?
唐囡囡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尝尝?” 孟书筝端着一个小碟子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将一块色泽诱人的卤汁豆腐干递给司空瑾,“刚做的,看看味道怎么样。”
司空瑾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被这样自然地对待。
他看了一眼唐囡囡,然后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优雅地咬了一小口。
“嗯,味道很好。” 他点头,语气诚恳。
孟书筝笑得更开心了:“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囡囡,快给司空先生拿张纸巾。”
唐囡囡:“……” 她感觉自己母亲看司空瑾的眼神,越来越像看……嗯,某种吉祥物。
她默默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司空瑾接过,擦拭了一下嘴角,动作自然而矜贵。
就在这时,唐子峰和宋雨晴打打闹闹地从外面回来了,看到院子里的司空瑾,唐子峰立刻规规矩矩地站好:“司空先生。”
宋雨晴则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在唐囡囡和司空瑾之间扫来扫去,脸上露出“我懂了”的暧昧笑容。
小院里瞬间热闹起来。
夕阳,炊烟,笑语,食物的香气……构成了一幅平凡却温暖的画面。
司空瑾站在其中,身姿依旧挺拔,眼神却不再像平时那样疏离,仿佛冰川微微融化,泄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
他看着正在和宋雨晴笑闹的唐囡囡。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因为刚才的忙碌,鼻尖带着细微的汗珠,脸颊在夕阳下泛着健康的红晕。
不再是那个浑身是刺、眼神冰冷的复仇者,也不是那个醉倒在街头、脆弱无助的女孩。
此刻的她,鲜活,生动,带着烟火气,仿佛终于从沉重的枷锁中暂时挣脱,露出了属于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明媚的样子。
司空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悄然蔓延。
他忽然上前一步,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到了唐囡囡面前。
然后,在绚烂的夕阳和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单膝,缓缓地,跪了下来。
唐囡囡整个人都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
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总是高高在上的男人。
院子里瞬间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孟书筝捂住了嘴。
唐子峰张大了嘴巴。
宋雨晴兴奋地差点尖叫出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司空瑾仰头看着彻底石化的唐囡囡,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天边最后一道霞光,也清晰地映出她呆滞的模样。
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打破了这死寂:
“唐囡囡,”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开口:
“卷完娘家,愿意跟我一起去卷婆家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昂贵的戒指。
只有一句带着他司空瑾式风格的、近乎霸道的“邀请”。
卷婆家……
跟他一起,去面对上官琳,去面对司空家那未知的风暴。
唐囡囡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此刻无比专注、甚至带着某种孤注一掷恳切的眼睛。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狠狠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时间也停滞了。
她能看到母亲眼中闪烁的泪光和鼓励,能看到小弟紧张又期待的表情,能看到宋雨晴拼命压抑的兴奋。
也能看到……跪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那冷硬外壳下,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笨拙而真挚的心。
所有复杂的思绪,所有的顾虑和挣扎,在这一刻,似乎都被他这句荒谬又无比认真的话,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院子里,落针可闻。
只有天边那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