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江城午后略显拥堵的车流中缓慢前行。
车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不断车内那几乎凝滞的、带着滚烫温度的空气。
唐囡囡问出那个问题后，就屏住了呼吸。
她紧紧盯着司空瑾的侧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张泛黄照片带来的冲击，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她需要知道他的态度。
需要知道他所谓的“选择”，到底能坚定到什么程度。
司空瑾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母亲笑靥如花，亲昵地依偎在那个憨厚俊朗的男人身边。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母亲的，另一种人生可能的缩影。
也是横亘在他和唐囡囡之间，一道由上一辈划下的、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那张泛黄的相纸上摩挲了一下。
指尖传来岁月的粗糙感。
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
震惊吗？
有的。
虽然他早已隐约察觉到母亲与唐建山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但如此直白地看到证据，冲击力依旧不小。
了然吗？
是的。
许多之前想不通的细节，母亲对唐囡囡近乎本能的排斥，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挣扎吗？
毋庸置疑。
一边是生养他的母亲，是维系了数十年的家族体面，是可能随之而来的狂风暴雨。
一边是身边这个眼神倔强、让他冰冷了二十多年的心第一次产生剧烈波动的女人。
是遵循家族的期望，维持表面的平静？
还是遵循自己的内心，哪怕前路荆棘密布？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切割着唐囡囡的神经。
她的心，随着他长久的沉默，一点点沉向谷底。
果然……还是不行吗？
家族，体面，利益……这些才是他真正在乎的吧？
刚才茶舍里那些斩钉截铁的话，或许……真的只是一时冲动的维护？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掩饰内心的失落时——
司空瑾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那张泛黄的照片折好。
动作轻柔，像是怕惊扰了照片上定格的笑容。
然后，他转过头。
目光，如同穿越了重重迷雾的灯塔，精准地、毫无犹豫地，锁定了她。
那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震惊、挣扎、复杂……都在这一刻沉淀下去，化为一种近乎纯粹的、滚烫的坚定。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破釜沉舟的力量，重重敲在她的心鼓上：
“我选择你唐囡囡！”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俯身，拾起掉落在车毯上的照片，看也没看，直接将其塞进了西装内袋。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与过去切割的决绝。
仿佛在说：无论真相如何，我选定了你。这些陈年旧事，再也无法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唐囡囡彻底怔住。
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他那句“我选择你”，在耳边反复回响，如同惊雷，炸得她神魂俱震。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有些呆滞的自己。
看着他收起照片时，那不带一丝留恋的果断。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
一股汹涌的、带着酸涩暖意的洪流，毫无预兆地冲垮了她所有辛苦筑起的堤防，瞬间淹没了她。
鼻子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她慌忙别开脸，看向窗外，假装被街边的风景吸引。
生怕慢一秒，就会被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和……动容。
司空瑾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没有戳破，只是重新握紧了方向盘，驱车前行。
紧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满足的弧度。
车内依旧安静。
却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寂。
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水雾，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弥漫开来。
萦绕在两人之间。
唐囡囡的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
她悄悄用冰凉的指尖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
脑子里乱糟糟的。
选择她？
他竟然……真的选择了她？
在明知可能面对家族风暴和上一代恩怨的情况下？
这个男人……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他冷硬却此刻显得格外可靠的侧影。
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在悄然融化。
或许……
和他“合作”，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个念头冒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赶紧甩甩头，试图把这种“危险”的想法甩出去。
但一颗名为“司空瑾”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悄然埋下。
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