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胶园地下隐蔽所的自毁警报像垂死野兽的尖啸,刺得人耳膜生疼。红光疯狂闪烁,映着K那张溅满血污和机油、却异常平静的脸。他最后推林凡的那一把,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把林凡整个人扔进了那条冰冷刺骨、漆黑一片的地下泄洪管道。
“走——!” K的嘶吼被身后连环爆炸的巨响吞没。
林凡像块石头一样坠入激流,冰冷的地下水瞬间淹没头顶,呛进鼻腔,带着铁锈和硝烟的混合怪味。伤腿撞在水泥管壁上,剧痛让他差点昏死,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挣扎,浮出水面,在狭窄的管道里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向前冲去。身后是闷雷般的爆炸声和结构坍塌的轰鸣,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被冲了多远,黑暗中只能凭感觉拼命蜷缩身体,避免头撞上管壁。肺部火辣辣地疼,体温在快速流失。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或者冻死在这地下迷宫时,前方突然出现一点微光,水流也变得平缓了一些。
他被冲进了一个稍大的地下溶洞,河水在这里形成一个回水湾。他拼命游到岸边,瘫在冰冷的岩石上,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咳出混着血丝的河水。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水流潺潺的声音。头顶有裂缝透下微弱的月光,说明这里离地面不远。
K…死了吗?为了掩护他,启动了自毁程序…林凡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般的悲伤和愤怒涌上来,但很快被更强烈的生存欲望压下去。不能辜负K用命换来的机会!
他检查了一下身体,伤腿泡水后更加狰狞,但奇怪的是,剧痛似乎麻木了,可能是低温或者肾上腺素的作用。怀里的油布包还在,数据单元和钥匙硬邦邦地硌着胸口。他挣扎着爬起来,借着微光观察溶洞。有一条狭窄的、向上倾斜的天然裂缝,似乎能通到外面。
必须离开这里!追兵可能还在上面搜索!
他咬着牙,拖着废腿,手脚并用,沿着裂缝向上爬。裂缝又湿又滑,布满尖锐的岩石,每挪动一寸都异常艰难。不知爬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出口,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掩着。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外面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雨林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草木腐烂的气息。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应该还在橡胶园附近,但具体位置不明。不能停留,必须尽快远离这个爆炸中心。
他折了根粗树枝当拐杖,忍着钻心的疼痛,一头扎进密林深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高烧再次袭来,视线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他只能凭着本能和一点点方向感,朝着与橡胶园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前进。
渴了,就喝树叶上的雨水或者舔食湿润的苔藓;饿了,就挖苦涩的草根,或者幸运地找到几颗野果。伤腿的状况越来越糟,化脓流血流脓,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吸引着苍蝇和蛆虫。他只能用雨水冲洗,嚼碎能找到的、依稀记得有消炎作用的草药敷上,但效果微乎其微。
他像一具行走的骷髅,在无边无际的绿色地狱里挣扎。意识时常模糊,眼前出现各种幻觉:黑石峒峒的弟兄们在向他招手,K浑身是血地对他喊着什么,还有那道惨白的、毁灭一切的光柱……
第三天傍晚,在他几乎要彻底倒下的时候,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平缓的河流横在面前,河对岸,隐约能看到几缕袅袅的炊烟!
人烟!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有村落,就可能找到帮助,至少能找到食物和干净的水处理伤口。
但他不敢大意。万一是缅军控制的村子,或者有李文焕的眼线呢?他躲在河边的灌木丛里,仔细观察了对岸很久。村子很小,只有十几间竹楼,看起来很平静,不像有军队驻扎的样子。
天黑后,他决定冒险过河。他砍了几根粗竹子,用藤蔓勉强捆成一个简易筏子,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滑入河中。冰冷的河水再次刺激着伤口,他咬牙忍住,用尽最后力气划向对岸。
快到岸边时,筏子散了架,他摔进齐腰深的水里,挣扎着爬上岸,瘫在泥滩上,再也动弹不得。
失去意识前,他好像看到一双穿着草鞋的脚停在自己面前,然后是一个女人惊恐的低呼声……
林凡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干草的竹床上。阳光从竹墙的缝隙透进来,暖洋洋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用的是一种清凉的草药,疼痛减轻了不少。高烧似乎也退了,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头脑清醒了很多。
一个穿着破旧筒裙、皮肤黝黑的克钦族中年女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走进来,看到他醒了,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用生硬的汉语说:“你…醒了?喝点粥。”
林凡挣扎着想坐起来,女人赶紧扶住他。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简陋但干净的竹楼,除了这个女人,没有别人。
“谢谢…您救了我?”林凡嘶哑地问。
女人点点头,把粥递给他:“我男人…去打猎了。我在河边洗衣服…看到你。你伤得很重。”
林凡一边小口喝着温暖的米粥,一边谨慎地打听情况。女人叫玛拉,和丈夫还有两个孩子住在这个叫“塔桑”的小寨子里,寨子很偏僻,与外界接触很少,主要以打猎和种植为生。她似乎对山外的战乱知道得不多,只听说最近山里不太平,有枪炮声。
林凡稍微松了口气,这里暂时看来是安全的。但他不敢久留,怕连累这善良的一家人。
他在玛拉家藏了三天。玛拉和她的丈夫,一个沉默寡言的猎人岩甩,对他很好,给他食物和草药,从不多问他的来历。林凡的伤在草药的帮助下,奇迹般地没有继续恶化,甚至开始慢慢结痂。体力也恢复了一些。
但他心里清楚,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追兵迟早会搜到这一带。而且,K用命换来的数据和钥匙,必须送到该送的地方,或者彻底毁掉。
第四天晚上,林凡向岩甩和玛拉告别,留下身上仅有的、从K那里得来的几块压缩饼干作为感谢。夫妇俩没有挽留,岩甩甚至画了一张简陋的地图,告诉他往南走,穿过一片沼泽,可以到达一个更大的克钦族聚居区,那里或许有办法离开缅北。
林凡再次踏上逃亡之路。身体比之前好了一些,但前路依旧迷茫。K死了,最后的接应点没了,他该去哪里?回北边?找哈里森交易?还是…像K最后暗示的那样,去主动寻找那个恐怖的“清道夫”?
他握着怀里那份越来越沉重的秘密,走在寂静的雨林里,像一个迷失在巨大棋盘上的孤子,每一步都踏向未知的深渊。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得走下去。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K,也为了揭开这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黑暗真相。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在他蹒跚的背影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仿佛命运的嘲弄。前方的路,依然被浓雾笼罩。